【一】

姑娘放寒假在家，跟着每晚熬夜的娘亲，自然也不会睡得太早，因而每天早晨总要赖一会儿床，约摸九点才能起。

昨天，老师在班级群里招募小舞蹈演员，有空的孩子可自愿报名。我告诉姑娘：“如果你有毅力每天早起参加排练的话，可以自己报名。”姑娘说：“我能起。”

奶奶劝她：“你当年放弃学舞蹈可是因为柔韧性不够好，你想一想下腰和劈叉的艰难。”姑娘说：“我要去。”

爷爷打击性提示：“舞蹈群演其实就是给人当绿叶去的。”姑娘说：“我乐意。”

少顷，果然看到姑娘在群里留言：“我是Molly,我报名。”

今天一大早，我还睡着，小姑娘就已经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饭，然后自己挽了个并不那么顺滑的马尾，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它比一切的说教都有用，可以让人冲破任何的阻碍，勇往无前。

【二】

而我，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能歌善舞的人。

可能跟传统的家庭教育有关，父母给我灌输的思想一直都是“惟有读书高”。我打心眼儿里也觉得，所有的天赋，如果没有经过书香的熏染，都只能变成一种生存的手段，而不能称之为“才华”。

姑娘上幼儿园的时候强烈要求学舞蹈，全家反对。最后勉强答应她的请求，其实并不是因为她的苦苦哀求，而是因为那个舞蹈老师的严厉声名在外。全家达成一致意见，要让这个好动的小姑娘去受受规矩。

姑娘显然不是跳舞的材料，柔韧度不够是天生的短板，但她一路坚持，在学期结束淘汰率为50%的考核中，竟顽强过了关。我们征求她的意见，告诉她正视自己的弱点，让她自己选择要放弃还是继续。

姑娘很艰难地选择了放弃。却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对于跳舞这件事，她的心里仍是欢喜的。

所以，有时我也在想，可能是我真的错了，如果当时不是劝她认清自己的弱点，而是鼓励她勇于挑战自己，那么今天会不会出现奇迹？

【三】

所以，我终于还是没能成为我自己所期盼的那种父母。

十年前，小姑娘呱呱落地的时候，我曾告诉自己，我要做一个开明的家长，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带她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幼儿园的阶段，还没有课业的压力，我们经历一场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大大小小的周末长假，我们俩一起在路上。学校有任何需要家长出席的活动，只要她说：“妈妈，我希望你能参加。”我一定排除万难。

曾天真的以为，生活就该如此继续，但我渐渐发现，作为家长，我没有大把假期，也没有随心所欲的经济能力；而作为孩子，她也没有优秀到随时随地就能扔下学业跟我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开始成天纠结于要怎样赚钱才能送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学任何想学的东西；她也很痛苦：为什么我的妈妈总是对我不甚满意。

她没有变成“别人家的孩子”，我也没有成为“别人家的家长”。

【四】

有时，我常常在想，支撑着人类勇往向前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我曾经以为，应该是梦想。

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贫瘠。

因为贫瘠，所以才更渴望拥有。

书到用时，才有阅读的意识；想要远行，才拼命积攒假期。你努力，是因为你没有。

我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家长，成为了一个自己曾经鄙夷的那种妈妈。我会跟孩子讲：“如果你喜欢画画，博览群书，受到良好的教育，你就可能成为大师；而你喜欢画画，只精于技艺，没有内容和思想，那你就只能是个画匠。”看，我有多讨厌。

我还会对孩子说：“你看妈妈工作多努力，妈妈工作的努力程度跟怪叔其实是一样的，但为什么怪叔获得的薪酬回报可以是妈妈的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就是因为他读书时付出的努力也是妈妈数十倍甚至数百倍。读书好，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养活自己。”看，我是不是要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我的话，和我们的父辈如出一辙。

但是，孩子，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明白，妈妈之所以成为这样令人讨厌的妈妈，是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成为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不让人讨厌的人，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做随心所欲的工作，到随心所欲的地方。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你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才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别人家家长”。

我正在努力。

我们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