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路连云小区靠近苏果超市的左边有家破旧的画室。一扇卷窗,一页铁拉门,不复古不潮流,挤在一堆红橙黄绿的门匾里,只有些许淡墨气能招点人。
而我遇见它纯属很倒霉。
2015年,特别热的一天,我下班路过此地,莫名其妙被浇了一身涮笔的墨水。我跳起来,大叫一声“啊”,直接表明了老子现在很愤怒。正准备去画室里将凶手绳之以法,一双色彩丰富的手对我做了邀请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将我请进了这个看起来有点聊斋志异的画室。
就这样,我认识了画室老板大彩。
画室不大,20平米的小格子,上下两层,下面这层摆满了画,五颜六色、美的丑的、布的纸的……总之,那个年头,我以为搞艺术的都有点喵病,所以画室的画面哪怕艺术感再浓郁,我这般凡夫俗子也只觉得丑。
真丑!
当然,丑也不关我事,我又不买画,我就单纯想进来要个干洗费。所以,面对大彩,我神色十分傲慢,气势也比平时升5倍,在小小的大彩面前,我像极了强抢豪夺的土匪。
但是,大彩还是没有给我干洗费,因为她果真有喵病,大夏天的剥我衣服,而且还用那双脏手,逼得185cm的我差点就大叫非礼了!但我是谁?土匪上身的巴博萨船长!我霸道地把她弄脏的衣服脱下来,丢给她,想着用多大声贝吼她,她才会赔我干洗费。她接过衣服,宛若看到一件至宝,激动地指着衣服上的墨迹斑斑对我说:“你衣服上的墨让我有灵感了,送你个画吧。”我挠挠头,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赔我干洗费。
我对天发誓,大彩对我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真的是有喵病吧!
我坐在她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她粉墙似的在我衣服上瞎蹭,十分不愉悦地问:“你真会画画吗?”
她抬起那双脏兮兮的手给我比了个赞:“这可不就是画吗?”然后硬生生地印上去,递给我。
我领起我那件还算潮流的衣服,不由地感叹:“我草,你画技可真垃圾。”
她特别心安理得地点头:“多好的画,指不定哪天就有收藏价值了。”
那个时候,垃圾还没有强制分类,我领着那件目不可视的衣服,瞅了眼那对谁都比赞的画?!轻快地将它丢进一个垃圾桶里。
第二天,我又路过了画室,它的门半掩着,好奇心按着我的头往里面瞧了瞧:大彩坐在地上,竟然在对着我昨天丢掉的衣服发呆。好奇心推着我走进画室。“哎,我真是个垃圾,做什么都做不成”她发现我进来嘟囔了这句,然后拍拍手站起来,脸上透露出的情绪莫名地扎了我一下。
那时候的我,刚毕业不久,每天激情四射,对自己以及未来充满幻想,哪怕我并没有干出像样的大事,但依旧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注定不会平凡。
我安慰她:“你画的也不是很垃圾,你看这个手指噢,你侧过来看,它是有点像香蕉的。”
大彩看看我,突然就笑了。
她告诉我,她有点想死,但被我那句香蕉救了,因为她画的就是香蕉呀。
她专业学计算机的,写过一段时间代码,觉得自己创造不出奇迹,每天都只是重复#include<…….>,#define<……>,她很痛苦,间断性地想死,但又生理性的害怕,害怕割腕太疼,害怕跳楼太丑,害怕磕药太费钱……她每天都有那么一刻想到死,就像刚刚,但是一想到怎么死时,又纠结了,总之,还是舍不得死透的吧。所以她觉得有必要救一下自己,就不干程序员了,她说:“无论如何不麻烦别人地活下去吧。”
我怜悯地看着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的画其实是有毕加索的内涵,虽然现在还没大红大紫,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而且就算画的不好也没关系,有几个画画的能完全敢把情绪注入其中的,所以,就算你的画是垃圾,也是一副带有可降解人情绪的极品垃圾,再看它时,能感受到这幅画它散发着圣母的光辉,真美!我胡言乱语一通,也不知道她听没听。
后来,我再去找她聊画时,她能闭眼帮我画肖像,她说:“画,除了能消解情绪,也能创造快乐”。才知道,她找了一个会画画的男朋友,线墨交错、琴瑟和鸣,但我有点想死了。
没有被老板解雇,没有被病魔缠身,没有失恋,也没有阴阳两隔,就平淡的活不下去了,上班划水没有劲,晚上王者荣耀没有劲,吃饭没有劲,喝酒没有劲,交朋友没有劲,真是一切都没有劲极了!
我的朋友告诉我,我这种症状是所求太多!我梗着脖子与他辩论,但除了“没有”这个否定词外,其他论证我通通讲不出来了。
他还说“人要是不开心时,就让自己忙起来!好好干着,总能捋起头来的。”嗯,我们生而为人,好像就该努力向上,拥抱太阳的。但是太阳也有休息的时候吧!
我们的不开心、负能量之所以存在好像就是因为达不成自己的所求,所以才郁结于心、郁郁寡欢,而忙起来似乎就是一种临床药,不管能否治愈,先试一试。如果,这样的很OK,那恭喜你,时刻准备着的你,总有一天能走上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巅峰。
如果,不喜欢这样,那就放着负面情绪出来透透气。大彩听完我的无病呻吟的活不下去了后,递给我一只笔,她指指眼前的布,告诉我随便画,我提笔打了画了个叉,感觉好了一点点点。大彩指着那个叉对我说:“谁还不能当个叉了,我也做过叉,有时候常常哭到睡着,觉得生活好麻烦,赚钱的活不快乐,没钱的快乐活不久,那种纠结简直绕的人想死。但只要死不下去,就活吧!哪怕是个叉,又是个垃圾,你要是等得住,可能等到废品回收,要是等不住,就贱卖好了。”
大家都喜欢正能量,一遇到负能量就好像遇到了魔鬼,但就像能力守恒一样,谁知道情绪要不要守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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