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
我搭车往市里赶。
司机好像不喜欢和陌生人讲话,一直默默地开车。路面坑坑洼洼,车很颠簸,没一会儿就把我摇困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铁器的敲击声惊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发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车坏了。"
我的目的地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我沮丧到了极点。
"还有多远?"
"70公里吧。"
"车还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带着一丝水气。
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我探身看了看,发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我小声说。
"这鬼地方,又这么晚了,谁会救咱?"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他的头发很长,说话时,一直不回头,这让我很害怕,可是,我也同样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我担心他脑袋的前半部没有脸……
风浩浩荡荡地从黑暗的远处吹过来,好像要下雨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我要跟一个陌生又古怪的司机度过一个晚上,我的心一下没了着落。
这时,司机突然说话了:"你走吧。"
说话时,他依然没有回头,我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你到那里去住店吧,明天坐长途汽车回市里。"
"镇子有多远?"
"不到二里地。"
"好,谢谢!我走了。"
我巴不得立即离开他。
天特别黑,黑得罕见。
我下了车,磕磕绊绊朝前走,好像走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中,眼睛睁开和闭上没什么两样。
回头看,那台车早被吞没在黑暗中,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了。
走了很远,根本没看见什么镇子。我犹豫了,停下来,四下张望。
终于,看见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点点光,好像是有座房子。我立即顺一条小道走过去。
那光很远,走着走着,灯光竟然消失了,我感到很奇怪,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只有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好长时间,那光又出现了。这时,我已经离它很近了。
那果然是一个房子,它孤零零地立在这一片荒野里。院墙很高,是用青砖垒起来的。公路在高处,可以看见窗子里的光,走下公路,那光就被院墙挡住了。
我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应。
我感到那院墙的木门没有闩,冒昧地一推,那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有点瘆人。我走进去,趴在窗子上朝里看,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
我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有草,草里有成群的蚊子,它们朝我围过来。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房子像是一个圈套!我想退出去,可是藏在暗处的神秘之物会让我轻易离开吗?我索性走进了那间房子。
这里好像是一个羊倌住的地方,有浓烈的羊膻味。屋里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有一只裂缝的柜子,还有一个砖垒的锅灶,一堆干草。柜子上有吃剩的馒头和榨菜,都风干了。
朝上看,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上面结了很多蜘蛛网。
"扑棱"一声,一只老鼠飞快从灶台上跳下来,钻到了黑黑的洞里。
这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去院子外解手了呢?我决定坐下来等。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有人出现,我越来越感到怪异。假如,这房子没有点蜡烛,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人住的废弃的房子。可是,蜡烛明明点着,怎么会没有人呢?我不信主人会一直不出现。
一阵风吹过,蜡烛闪了一下,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了。此时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来人和我互相都看不见。咋这么巧?蜡烛一灭,这个人就进来了!
我站起来,说:"老乡……"
对方好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地问:"你是谁?"
我听得出,他是一个不年轻的男人,我回答说:"我是一个过路的,车坏了,想借一宿。刚才我喊了半天,没有人,就进来了……对不起。"
那个人想了想说:"我也是过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我越来越觉得可疑,想了想,试探着说:"那你能把蜡烛点上吗?我没有火柴。"
我想看看这个人的脸。
"我也没有火柴。"那个人冷冷地说。
完了,我的心抖了一下,我不可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了,尽管我跟他就近在咫尺。
我摸黑躺在了床上。接着,我听见那个人躺在那堆干草上的声音。我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风停了,荒郊一片阒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什么都不敢想,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个一直没看到面孔的人。
那个人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翻身,不挠脑袋,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我都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你一个人赶夜路去哪里?"我想和他搭话。
他竟没有回答。
停了停,我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房子的?"
他还是无声无息。
我在黑暗中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问:"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
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我想,难道他这么快就睡着了?不可能吧?即使睡着了,我的声音这么大,他也会醒过来。
我摸摸口袋,里面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记得每次去饭店吃饭,经理都会送打火机,我攒的打火机有一箩筐,而此时,哪怕有一个打火机就解决问题了。可是,口袋里真的一个也没有。
这时候,天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借着那雪白的电光,我看见那个人毛烘烘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堆干草上,正朝着我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那一刻,我的魂都吓飞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一步窜到门口,撞开门,撒腿就跑。
此时,我只有一个念头:逃出这个院子!
那个人似乎没有追上来,我慌不择路,摔倒好几次,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公路上。
又是一道闪电,公路上一下亮了起来,我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是车,我搭乘的那辆车不见了!那辆车出故障率,发动机都移位了,怎么还能开走呢?就像人的心脏都掉了,还能跑吗?
可是,那辆车真的不见了。
雨“哗啦啦”地下来了,我不敢再想了,失魂落魄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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