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山里,花几近落尽,只看到泡桐与油桐花,以及点点的野花,但到处是新绿。尤其是青冈树,这一片山里那么多,走几步就遇到高高的青冈树,两三棵伙伴般地站立在清澈阳光下,枝叶铺展,青绿叶片像羽毛,轻盈欲飞;每一次低头,皆可看到脚边高出脚面,枝叶齐全的小青冈,像温柔的小兽,亲热地蹭着自己的裤脚。刹那升起的温柔,布满一身,像阳光洒满一山。
在这人迹越来越少的山间感受到的春天,是童年的春天,野春天。
近年,这个时节虽也外出踏青,真正进入大山的时候却少,去的多是公园与景区。
景区的春天太工整,太规矩。只有凑近一棵树一株草,逼近了看,才能领略到春天的放肆。
山间不同。
大树小树枝丫横逸,长草短草在所有空地上拔节,藤蔓四下漫溢,上下乱窜,芜杂得毫无章法,却是另一种井然有序。
春天,如喷泉,如烟火,在这片芜杂中爆发出来,这里亮一下,那里亮一下,噼哩啪啦,在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春天从地上钻出来,从天上落下来,从远处奔到眼前,恣意而野蛮。
这才叫春天。打理过的春天不是真正的春天。
空山。空山。空即是色。
瞎想着瞎逛,脚踏在去年的落叶上沙啦沙啦,高处的蝉死命高叫,一条小蛇在水沟里快速逃走——农历才二月呢,居然听到了蝉叫,居然蛇就出了洞。春天不规整,生命不规整。
四围哗哗响,以为是来到了另一条沟渠边,却不过是风穿越树林,在离自己十米外一片松林中停下了,整个山却响个不停……
这是春天的风。有泥土味儿,去年的枯枝败叶味儿,新发的青草味儿,太阳蒸腾树叶的热突突味儿。它浩荡,浓重,宽厚,韧性十足,柔情万端。有鼓动,有催促,有叮嘱,有呼唤……
站住脚,像一棵树,谛听着风一遍一遍吹过山冈。
让风穿透了自己。
不敢说山是我的,春天是我的。
却可以说,此时,我是山的,我是春天的。
想在这野春天里待得再久一些。
想重新寻回心中那只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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