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玉米勉强收了,枯黄黯淡的秸秆仍竖在地里,在寒风中抖动。上下左右相邻的地块都收拾干净,一块块平整。再过十天半月,霜冻一下来,种小麦就有点迟了。
茯苓已经上市。那些山里人家培植的大片茯苓头茬已经开挖,做茯苓生意的老板收购整车的潮货拉到县城等待加工。切片师傅忙得不可开交,只恨分身乏术。父亲好多天没有回来,也不知在哪处帮人家切茯苓。
一到忙时就不见人影,妈妈没有好脸色。父亲在家的时候与他吵,不在家又唠叨埋怨。父亲回来了,提着几斤猪肉,妈妈才露出笑容。
茯苓上市一阵风,父亲靠切片手艺才让手头宽裕些,时机不可错过呀。可是,玉米秸秆竖在地里,又让人家耻笑。那上了年纪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的族人,指着地头骂:看看,看看,这个懒人家,麦子也不晓得种。
家里又没有耕牛,成片的地翻起来是个累活,一锄锄挖起来总叫人没有耐心。好容易收了玉米杆,烧成粪灰,把麦粒种下去。而旁边人家的麦苗黄芽如针一样一根根一排排已然冒出了地面。
元旦到了,家乡的第一场雪也随之飘落。天寒地冻,白雪铺满了乡村大地,世界银装素裹,一垅垅麦地晶莹雪白,像一床床洁净的棉被。一簇簇翠绿的麦苗探出头来。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此话真是不虚。瑞雪兆丰年,就是对麦地真实的写照。
下了雪,过了年,春天来了。又是新的一年。经雪滋润的麦地,在春阳的唤醒下,抖擞起身子,准备从冬眠中爬起来。
元宵一过,各家各户又都开忙了。其实,还不到元宵,地头就有人在给小麦施肥。
农家肥挑到地头,一棵棵一行行施喂。施过肥的麦苗,拨尖儿可劲地长。才几天工夫,碧嫩舒展,越发地绿,越发地密了。还没来得及施肥的麦地,仍一副没有睡醒懒散的样子。
一担水粪百余斤,父亲挑在肩头,一步一步走在高低弯曲的小路上。一上午,一天下来,挑肥,施肥,盖肥,出不了多少活。
记忆里,一家子一齐劳作的愉快场面很少出现。要么是妈妈在锄草,要不是父亲在挑粪,要不是我一个人在收地。爷爷在的时候,忙不过来就请工,好歹随着时令完成一年的耕种。爷爷不在后,一切都乱了。
什么都比人家迟。起床迟,早饭迟。干活迟,庄稼迟。奇怪的是,小麦长得比人家的还要好,收打出来的麦粒金黄饱满,惹得斜眼们嫉妒。爷爷真是在天有灵。
爷爷是一位多么好的人啊!可父亲就差得远,一生窝窝囊囊。
当曾经的少年我成了中年后,当年中年的父亲已成了古稀老人。
麦地,早就不种了,荒芜了。后来某年,按村上旨意,搞什么退耕还林,让大家种上了板栗。我再不曾到过麦地,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模样?
有好久没有见到父亲。我想,他头发一定都花白了吧。想起过去岁月的种种和如今的现在,由不得人不心酸。
故乡,离我们越来越远。一年一年,我们都在变老。过去的麦地还在,无所谓年轻与衰老,只是,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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