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自地狱的他
无尽的黑色,无数压抑的灵魂在烈火之中挣扎,凄厉的哭喊声还有无助地呻吟在这个无尽的空间之中无限的蔓延。数不清的鬼手从忘川之中向上拉扯,却在刚刚出现于水面之上的时候被砍断。这就是地狱,没有希望,没有可能性的恶鬼生活之处。
没有任何气息能比忘川之水还轻,所以被投入忘川之中的恶鬼永远都因为自身怨气的重量沉溺在忘川之中。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往远的不说,远古杰出人士比比皆是,但是令众鬼心里十分不平衡的是他们曾经瞧不起的鬼也逃出了忘川。他们称这个鬼为傻蛋。傻蛋之所以为傻蛋,就在于他哪怕被浸泡在寸寸刀割,片片凌迟的忘川之水中,也无动于衷。他就那样混混沌沌的沉在忘川水底,刚开始的时候他身上还能淌出令众鬼欢喜的血红色液体,恶鬼噬血,这是本性。后来傻蛋身上连血都没有了。忘川之鬼都说,傻蛋之前淌的是鬼最难得的血泪,这个时候应该是血泪流光了。而这鬼的血泪,乃是这世上最难得之物。不过,于众鬼而言,除却稀少难得这一优点之外,这血泪并无其它益处。
有段时间以来,忘川的日子都很平静。不过令众鬼乃至整个阴曹地府的鬼激动的事情来了,听说这天上的时间之神即将渡劫。这时候,忘川上渡河的老头子八卦上了。平素忘川之鬼最喜欢的就是这老头子,许是他也看这众鬼可怜。向他们透露一些外界之事。与他们无限的生命聊以慰藉罢了。
老头子说到这时间之神,并无尊敬之意。只因这冥府和天上的神鬼并不受时间更改的影响,神鬼不老不死,只有人间为这世事变迁而无限感慨。但是时间之神如果陨落化为时间灵石,倒是可以使时间倒流,弥补一件遗憾之事。于是时间之神每每渡劫都会被害,可是弑神者只能是更强的神,由此可知,神也有遗憾这般有如人类一样脆弱的情感。
老头子的话有如重锤落入水中,如果鬼怪能够更改时间,那时间既已改变,他们就可以摆脱成为恶鬼的命运。这不就是现世的后悔药嘛。不过清醒的鬼怪倒是很多。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恶鬼平静地说:“咱们姑且逃脱这忘川已经是千难万难,更遑论弑神!”对啊!上古以来,弑神之事出过几件,还是趁着人家渡劫才能占的便宜。这下子众鬼心里也是清晰了不少。
不同于以往的是,傻蛋张开了他的桃花眼,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傻蛋旁边的一个弱鬼看到傻蛋这幅样子,有些讥诮地说:“难不成你也有心中难平之事?遗憾?咱们这种小喽啰就连这种话也不配提,你还是醒醒吧!”说完他又在忘川之中飘荡,以减少忘川之水侵蚀的痛苦。
哪怕忘川之水再能侵蚀鬼体,傻蛋此刻也纹丝不动,他用手拨弄着这有如刀刃般锋利的忘川之水,看着自己绽开的血肉,开心地笑了。
不多时,忘川之鬼看到了自己鬼生最难忘之事,彼时刀雨剑林,只见那傻蛋用手捅入自己的心脏,拿出了一把刀,御刀而去了。众鬼看见这一幕也是呆了,原来自己每天闹一闹,闹了千百年也没办法伸出一只手的忘川这么容易出去。刚才训斥傻蛋的恶鬼看到这一幕,大感不平,立刻以头抢出忘川,却不料叫三昧真火烧去了一魂一魄,这下子真成一个傻鬼了。
旁边众鬼大笑:“什么玩意,既为恶鬼,无有堂皇之恶,反倒搬弄是非,拜高踩低,连鬼的脸你都丢。整天见的喊他人傻蛋,这下儿自己成个傻鬼咯!”忘川之中,众鬼哭笑,乱了冥府半日年华。
二、人皇幸离是也
这边傻蛋刚出了忘川,冥府之间关于他的消息就传遍了。令众鬼差惊讶的无非就是这千百年间,竟真的有鬼离开了忘川。众鬼差也是吓得两股战战,生怕此鬼闹得冥府不得安生,更害怕他们自己连鬼都做不成。
为了解决这种能逃出忘川的恶鬼,冥王派遣陆判官前来与那逃脱忘川之鬼交涉。判官本就是冥王下首之位,众鬼差听到冥王派了他心里也是安定了不少,不过他们心里也是暗暗揣度,不知两人实力相比是否悬殊,内心里也期待着一场恶战。众鬼心思各异,这时只见那黑脸判官神情肃穆,怒目圆睁,身上鬼火暴涨,戾气深重。冥王下令之时并无清楚说明,判官接到命令之后立下有了决策,他先是用灵觉去感应冥府之中的力量,除却往日冥府常见的不可理喻的强大力量,陆判官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奈何桥附近,陆判官心里骇然,他只是在追寻一下那股力量,竟然是连靠近都不能,他这会子得是早做打算呀。可是他知道,他身处如今这个位置,现如今是必须和那鬼会上一面了。
众鬼只见陆判官施法遁身往奈何桥那边去了,众鬼闻风而动,一时间奈何桥边聚集了许多鬼物。不过却并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守在旁边,等着看热闹。
陆判官不一会儿就已经在奈何桥上了,他面色如常,只是厉声斥问道:“来者何人,竟敢大闹我地府?”其实陆判官早就在仔细打量对方,脑子里很是惊骇,对方哪里有人样,简直是人形的血肉糊糊,全身翻滚着青筋与皮肉,就连看惯十八层地狱的陆判官也是恶心的不得了。果然,这忘川之刑当真可怕。
“天神历劫之处在哪里?”浑厚的声音仿佛自天穹而来,砸得众鬼神识都有些涣散。陆判官这时才对对方实力有了初步的了解,这冥府向来都是看管恶人死去之后的事情,哪怕就算是有上古猛兽,也是有更厉害的神佛镇压着。怎么就让他碰上这么一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只是他问这天神历劫之处有何用。难不成这鬼是想要那时间灵石。陆判官心里有了判断,这鬼也不是想要大闹冥府,他也不必和他作对。他姑且问他几个问题,才好对他有所安排。
“天神历劫之处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莫名其妙扰乱我冥府秩序,还是得留下名号吧。冥府可不是任人欺辱之地
!”
“孤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皇幸离是也!”
“嗬……”底下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在冥府待了许久的鬼对幸离之名都算是有所耳闻。这个所谓的人皇,利用黄河倒灌,害死了近万人。有些人阳寿未尽,他也生生拘了生人的魂,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百鬼夜行之阵,这些阳寿未尽的生魂怨气深重,所到之处横尸遍野,他自己一个人凭借着这恶鬼阵几乎是颠覆了天下。后来因为他的恶行有违天道,被判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才对!陆判官心里敢怒不敢言,这样的人天上不收,地下不留,简直比恶鬼还要不可思议,比禽兽还不如呀!陆判官的眼神几乎脱离了愤怒,只是声音却轻飘飘的。“天神历劫之处谁能知道呢,不过如果你通过谛听之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谛听之门,是冥府极为隐秘的一处场所。相传,与地藏王菩萨座下神兽谛听有渊源,只是谛听之门是为了惩罚作恶之人,让他感受到被自己所害之人的痛苦。陆判官觉得,幸离这般作恶之人,也得让他享受一下那些被他迫害之人死前挣扎无奈的心情。诚然,通过谛听之门的幻境之后,他就能去到天雷行刑之所,不过凭他现在的模样,难道能躲过时间之神要受的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到最后还是要化作飞灰罢了。
“谛听之门?你当真?”幸离扭曲的脸上已经没办法呈现表情,而声音却是无法克制的变调。
陆判官轻笑道:“当不当真,你随我来便知道了。”说完,他原地打开一个空间,示意幸离随同他进入。幸离没有犹豫的走了进去,不一会,陆判官和幸离就已经消失在原地,周围的众鬼也是有些失望地散开了。
三、她的回忆
幸离进入谛听之门以前,他记得陆判官说了些话。别的他都已记不清,他只记得那个黑脸判官说进入谛听之门之后,他会感受到为他而痛苦之人的痛苦。还有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之类的话。幸离粲然一笑,血肉从脸颊上几乎要掉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还是个丑八怪,只是他身姿挺拔,看身影仍旧让人觉得他气度非凡。陆判官心里竟然有些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那种恶事。不过世间之事,向来不是能从外表判断。他看着幸离的身影消失在谛听之门里,也就感慨着离开了。心里竟然有些心疼这个落寞的背影。
幸离进门之后,轻飘飘的默念了一句:“所以,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她么?”
一滴混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拉长了时光。
幸离穿过那水一般空灵的空间以后,他的灵魂穿到了许久之前的人间,来到了当时大名鼎鼎的苏府。他期盼着,终于等到一位清瘦伶仃的少女,只是模样太小。然后他的魂体就自觉附到少女身上。他心里很是苦涩,原来她对他的失望从这般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许多年前,苏府嫡女苏启冉,小字淑云。于长安街上就已经见过日后屠戮天下的小幸离了。不过彼时,两个人之间好像就有了水火不相容的苗头。
长安街头,烈日当空,苏启冉受家父所托,当街赠予过路贫苦之人凉茶,以解大暑热毒。清清淡淡的人儿,看起来就让人舒心凉爽。百姓都说这苏府嫡女天生一副菩萨模样,还有菩萨心肠,苏家有大福气。可是站在人群后面的小幸离可不这样想,只见小幸离满身脏污,一身乞丐服,头发脏的发油,打结黏在一起,只有一张漂亮的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眼眸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他望向苏启冉,眼神狡黠。偏偏就是这菩萨一样的人,让他起了坏心思。队伍排的很长,不知何时能够轮到小幸离。这个时候,苏启冉已是不堪酷暑,身影有些摇晃,身边人几次劝她回家了。小小人儿却只是摇摇头,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幸离真是看不惯她矫揉做作的模样,他向来野生野长惯了,对这些实在不懂。他此刻只想捉弄一下这样菩萨一般的人。苏启冉没倒,他反倒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周围行人咋呼起来,“有小孩子死啦!有小孩子死啦!”
“怎么啦?”苏府管家赶了过去,周围用人也簇拥着苏启冉上前探望。苏启冉到那里,只看到一个漂亮瘦小的孩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豪门贵族都有基本的医学知识学习,她没有顾及身份差别,加之小幸离容貌漂亮,苏启冉以为他是女孩子,没有想到男女大防,立刻就上前为小幸离诊治身体。苏父为人品质高洁,没有门第之见。向来也以此为苏启冉作表率。故而苏启冉如此做法苏府人也没有多加阻拦。
苏启冉困于姿势问题,只得跪在地上凑近小幸离,用手扒开他的眼睑,观看他的唇色。当她察觉小幸离问题不大的时候,小幸离已然轻笑着用手把她的头拉近自己,仰头啜吻了一下苏启冉的唇角。然后,当街呕吐,尽管只是一些黄臭的酸水。一时间,四下哗然。可是苏启冉明明看到他在呕吐之前,轻笑着的嘴角。此时幸离的灵识还在苏启冉身上,他能感觉到这个姑娘心里的惊慌失措,可是她只是颤抖着跌倒在地上,惊恐地往后退。豆大的泪水落在她玉白的脸颊上。幸离感受到她心里洋溢着莫大的羞耻感,像是刀片磋磨着她的心脏。不一会,苏府管家就命人护送着苏启冉离开了。幸离记得,苏启冉被送回去之后,他被苏家人狠狠打了一顿,扔在了苏府后门的草堆里。那时候的他还觉得又得意又好笑,他竟然戏弄了大名鼎鼎的苏府嫡女苏启冉。可是为此他也是在草丛里躺了很久,那时候他真是又饿又渴。整个人就像是一摊烂肉,动都动不了,在酷暑的草丛里被曝晒,像一只因为生病没人敢吃,只好烂在野外的死猪。
那段时间,就像是被无限拉长了。幸离觉得自己一辈子简直好笑。他追忆着自己可怜的一生,明明自己是女娲和人皇伏羲的后人,拥有着高贵的神的血统,却偏偏被恶魔打碎了神识,困在身边做牛做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化作他平时最为不屑的人类,不料他竟然会被人类的拳脚打到半死。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会子他还是这样。反正对于他而言,死去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模模糊糊中,幸离感觉自己被移到一处阴凉的场所,他的嘴被扒开,有清凉的液体滑进了他的唇齿之中。他贪婪的吮吸着,被烈日曝晒之时都没有落泪的幸离此刻却悄然落下了一滴清泪。后来幸离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周围还有些食物。此后直到他离开这里,一直有位小厮为他送吃食。幸离记得,他离开这里之后,有五年没有再去过那个地方。
可是事情在苏启冉这里并不一样,幸离感受到她在小幸离离开之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她总是发呆,用纤纤玉手摸着自己的唇角,感受着麻麻地刺痛感。心脏冒出酸涩的苦水,湛蓝的天空在少女的眼中也变成了灰色。幸离心理体会着苏启冉的感情,感受着她的痛苦,少女怀春心思之深沉,他感觉既好笑又心痛,难不成苏启冉从那么早就开始对他有这样的感情了么?只是粗疏如他,竟然到现在,这份感情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他才有所体悟。
他突然有些不敢再往下看了,那些年,他究竟错过了些什么?他反问自己,却始终不敢回答,只是沉默着,抗拒着接下来的画面。
幸离一直流连在苏启冉痛苦的回忆之中,这会子,回忆里的时间已经流转到了五年后。这五年间发生的事情幸离一点一滴都记得,他蒙此大难之后,回到魔域,恶魔将他被打碎的神识拼凑出了一把绝世神刀,神识之刀,果然所向披靡,只是神岂会被轻易驾驭。恶魔一直无法驾驭神刀,他找回了窝囊废幸离。恶魔起初以为只有完完整整的吃下幸离的身体和魂魄就可以驾驭神刀。只是每当他想要对幸离动手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和这把神刀对抗。没办法,恶魔只能把幸离当做自己的炉鼎,所幸,幸离长得好看,恶魔这样安慰自己。沾染上幸离的气息之后,他终于如愿,熟练地运用神刀。
幸离不敢去想那段时间,他只是痛苦地捂着头,他从来没有那般厌弃自己过。后来,幸离趁恶魔不注意,用神刀结果了他。只是他魔性入体,再也收不住自己的神识。于是他把神识之刀封入了心脏。成了一个没有神识的怪物。他只有魔性,像只疯狗,他没有同情心,残酷无情,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普通人类,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所以他杀死恶魔之后,没了庇佑,他还是要沦为囚徒。于是他逃了很久才逃到人间。他还是如同五年前一样,一身褴褛的回到长安街上。
四、奸臣幸离。
还是这样的夏日,苏启冉心里却早就化为一片平静。她的父亲早就答应了尚书府嫡子的求亲,不日,她就要出嫁了。尚书府公子一表人才,风骨举世无双,按理来说,苏启冉应当是非常开心的,只是,她时常望着院外,无望的期盼着。可是她又总是安慰自己,那个人于她而言只是多年前,炎炎夏日里的一场风霜。真假尚且不论,只是太轻易消逝了。
苏启冉出嫁前上朝接受天子赐婚,整个苏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都在感叹苏启冉婚后必定大受婆家敬重,毕竟是天子赐婚。只是当她接过圣旨转身过后,天子身旁有个身影乱了她的心扉,她轻声叹息道:“原来你终究是回来了!”幸离这时候感觉到苏启冉气脉逆流,生生忍下了一口浊气。幸离当时以为她早就忘记了自己,如今从她的角度看当年,他才发现他在苏启冉眼里好像同五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如同他待在苏启冉身体里,听她常说的那句:少年风骨,经年不变。只有幸离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苏启冉只觉得有些可惜,倘若她再不会见他,或是从未见过他,也许此时她就不会感觉自己怀抱着将将错身的痛。
往后的日子里,苏启冉都没有问过任何人天子身边那个少年是谁?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他就是五年前长安街头的小乞丐,只是无人相信,也无人敢信,当朝权倾朝野的少年国师,五年前只是一个街头小乞丐。
尽管如此,苏启冉多次了解,这位国师风评并不太好。大抵都是说他祸乱朝纲,哄骗国君沉迷于炼丹之术之类。苏启冉苦笑,这和她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她出嫁那天,宫中传来消息,王驾崩了。苏启冉在尚书府换下新娘服,成为新嫁娘以后,她的夫君就上朝为王守丧去了,故而她一直没能见过她的夫君。她等了三个月,没能等来她的夫君,倒是等来了天下大变的消息。此时国君已经变成了当初的国师,幸离。苏启冉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叫做幸离。幸离这个名字,难不成是庆幸别离么。
当年,长安大乱,武将忠良,有领头之人以光复之名前来攻打幸离。只是妖孽幸离擅用妖法,利用黄河之水做法害死了这些人,还拘魂炼成了百鬼夜行之阵。幸离这天下,终究是用暴力手段坐稳了。
仲夏的晚上,夜凉如水。苏启冉跪在幸离的床榻之下,无声地落泪。改朝换代,所有官员自然也是要换。所有曾经的名门望族都被抄家,该杀的杀,这些官眷也要被送去当官妓。而苏启冉在路上被幸离遇见,送进了宫中。
进宫之后,幸离名义上召幸苏启冉,实际上他只是让苏启冉跪在自己的面前。
“你……你,留我在这儿做什么?”苏启冉惶惑地摇头,“难不成你要我做你这等叛贼的妃妾么?”苏启冉的哭诉带着浓浓的鼻音。
”妃妾?你配么?”幸离看着苏启冉,心里真是得意极了,高高在上的,像菩萨一样的苏启冉如今也不过是以匍匐的姿态趴在他面前罢了。苏启冉骤然抬起头,坦然的看着幸离。幸离斜靠在龙床上,明黄的绸衣旖旎摇摆,鬓发微乱,邪气入眼,却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苏启冉有些心惊,她竟然不知道男人还可以这么漂亮,而且,他这般漂亮的同时,浑身还透露着一股王者的侵略气息。
“哼,我不配又如何……”苏启冉忍下接下来那句逆臣贼子,又有些苦口婆心的劝慰道:“你既已当了国君,这天下都是你的,你又何苦再屠戮百姓。你放过自己,也放过这天下不好么?”
“我放过他们?我夺这天下难道不要坐稳么?那些人上赶着送死,我怎么会不满足他们的愿望。反倒是你,不会感恩我救了你嘛?我放过天下,何人来放过我?啊?谁来放过我呢?”幸离脸上的青筋都涨了出来。他来到床沿边,死死地捏住苏启冉的下巴。
“连你也是,让人打过我之后又假惺惺地救我。啊?苏启冉,这天下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都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么?你才是罪魁祸首,要是当初我死了该多好!”幸离红着眼,他怒视着苏启冉涨得通红的脸。那样纤柔美丽的女孩就快要像朵花委顿在自己手里,他放开手,把苏启冉狠狠锁在自己怀里。“你说,怪我还是怪你?”
“我……我不后悔,救你!”苏启冉贴在幸离耳边,极度梗塞地说出了这句话。幸离却像木偶人被按了按钮,他望着她,眼里的光深不见底,终于,他往后退坐在床上。
向苏启冉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往后的日子里,幸离再也没有召见过苏启冉。可能幸离打心底里就觉得他配不上小菩萨一样的苏启冉。只是,他觉得不仅是自己配不上她,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小菩萨。可是偏偏有人要来动他的小菩萨。比如小菩萨名义上的丈夫,前尚书府嫡子,周恪。周恪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逃脱了官军,但是没想到他并不死心,要来皇宫劫人。
是夜。周恪攥着苏启冉的手,他向苏启冉坦诚自己便是他的夫君。周家已经被灭门了,他是来寻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妻子。苏启冉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不想走。哪怕有关于世俗道德,她也不想走。
看着犹豫不决的苏启冉,周恪只是冷静说道:“其实我本也可不来找你,只是我临走碰到了你的父母。他也是怕你不信,这是装有你儿时胎发的锦囊,这会子该你决断了。苏大人忠肝义胆,恐怕容不下一个寝于贼子之屋的女儿,不是吗?”
苏启冉接过那个锦囊,果然,角落处是少了一只脚的凤凰,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那是她母亲绣错的,母亲生她之时难产死去,因为思念她母亲,她父亲把有些地方的颜色都揉淡了些。
苏启冉发现自己已经太久没见过苏父了。
五、逃不脱的命运
还是皇上的幸离最近有些烦恼。虽然他是人皇之后,天命所归,但是由于他杀生太多,又兼具神的身份,他也轮上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其实幸离心里早就很厌倦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当上了人间的老大,可他还是不开心。他只是知道自己骨子里头都有些烂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因为没有神识,所以他也无法感知很多感情。但是凡事都有所例外,比如他看到有个陌生男人拉着苏启冉跑路的时候,他莫名地很难受。脑子里像有人放了把火。于是他施法飞到了苏启冉面前,问她:“你真的要走么?如果走了,你还回来吗?”幸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卑微的姿态,可是他又分明心甘情愿。
苏启冉心里一痛,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旁边是周恪凌厉的眼神。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苏父评价幸离的声音,苏父说幸离是乱臣贼子,不得好死。苏启冉有点呆愣,她不知道哪里有别的选择。她的心脏酸的厉害。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过来,“我是要走的,而且以后也不回来了。你……自己保重吧!”
幸离往后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只是他本就很空的心脏,变得更空了,里面还有回响声。于是他说:“嗯,你也保重。”
他想着,这下子他也好受天雷之刑了。他放过她,也算报了恩,他也不用纠结苏启冉的那点好,反正他就要死了。这些东西说起来真是没有意思。
苏启冉果真和周恪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幸离受天雷之刑的时候,他都在想着,这世界真无聊。苏启冉也不回来让他戏弄戏弄。第一道天雷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想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到死的时候越是磨叽,想一个不要自己的女人做什么。他一直和自己那些温柔的想法对抗着,直到第一滴清泪落了下来。他这下子被雷劈得太难受了,都哭了。他有点埋怨苏启冉,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来看看他。
幸离受天雷之刑的时候,天下人都在笑,有的也在破口大骂,应该是心中怨气积压已久。幸离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讨人厌,他想着,这天雷之刑的痛,原来还比不上苏启冉的不出现,比不上这天下人的唾骂之耻。到最后幸离没有意识的时候,他的神识之刀终于出来保护他了。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一双手抱着自己。只是那声轻呼声太小,他被天雷劈得焦黑,无力的委顿在地上。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人们就已经一个个的走过来要踩踏他的“尸体”。他抱着怀里瘦小的苏启冉的一捧骨灰,在那里哀哭着。
原来,苏启冉见到苏父之后,才知道幸离已然安排好了苏父的处所。当她兴奋的与苏父还有周恪告别的时候,周恪不解,而苏父只是问了一句:“那人可是你前些年心心念念的那个?”苏启冉回首之时,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仿佛又看到五年前那个少年执拗的眼神。她说:“嗯,是他!”苏父摇了摇头,“也罢,也罢……”
苏启冉去找他的路上,听到幸离要受天雷之刑的消息,于是她便去了。她想着,虽然老天爷这般爱世人,也容不下他,但是她不爱这世人,她容得下他,她也只想要他。
最后一道天雷劈到苏启冉的身体上的时候,多年以后的幸离也被劈出来了。他泪流满面的看着回忆里,身处废墟之中的苏启冉。他看到了她生前的记忆,他最终还是记起了爱的感觉。可是天雷淬炼了他的神识与身体,却也葬送了他的爱人。
六、反悔的机会
幸离又遭受了一遍那种刻骨之痛,这会子反而冷静了下来。仿佛之间,他又看到了苏启冉。他看到她在那里畏惧的颤抖着,可是仔细一看,他知道那真的不是他的小菩萨。
“你身上怎么有度过天雷的痕迹?”那个“苏启冉”厉声问道。
“噢?我受过天雷。”幸离斜眼看到那个姑娘。
“天哪?您是哪位上神?”她谄媚地凑过来,脸上神情娇媚。“我这不待会也要受天雷之刑,我也是受得过来,要不您为我护个法?我待日后必定为您披荆斩棘,在所不辞呀?”
幸离大喜,原来这就是大家所说的时间之神。他压抑自己的欢喜,平静地问道:“要我护法?那我可有什么便宜可得啊?”幸离把自己的眼神偏向别的地方,不想太早暴露自己如狼似虎的眼神。
“哈哈哈,时间灵石可好,我若能从天雷之刑下面逃出来,我便把时间灵石送你,这可是能够扭转时光的宝物!”
时间之神诱哄道。
“别给我来这套,时间灵石我要,你也会活着的。”
两人就此达成了交易。虽然时间之神觉得也是太过凑巧。不过,天雷确实是如约而至了。因为时间之神司位时间太短,且只有时间方面的天生异能,在别的方面也就比较孱弱。只到第十道天雷,已是不大支撑得住了。幸离看得着急,他狠下心,祭出了自己的神识之刀,替时间之神挡住天雷。于是过了许久,这天雷终究是偃旗息鼓了。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神识之刀也是碎开了。毕竟它受了两次天雷,这天雷又是上古传来的,威力可想而知。这会子,幸离终究是碎了神识,成了普通人。
时间之神信守承诺,用碎掉的神识之刀炼成了时间灵石送给了幸离。幸离得到了时间灵石,反倒是有些犹豫,时间之神通晓古今,对幸离的犹豫感到好笑。她笑着说:“去吧,你本就是人皇之后,上天既已取了你神族的身份,定会补偿你其他东西。”幸离笑着说好,只是心里默念着,这姑娘和苏启冉颇有几分相似,她此时诸事顺意,也不知他的小菩萨现在在干些什么。
七、在下睢苏是也!
幸离回到了自己要从苏府离开的时候,他选择没有回到魔域,而是在人间继续生活下去。而恶魔那里,因为神识之刀已碎,恶魔也已经死心。幸离凭借自己前一世所学,也成功地在长安立足下来。他也成了当时的状元,走上了老路,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做丧心病狂之事。
还是五年后,他立了大功,从战场回来,立刻向皇上求娶了苏家嫡女苏启冉。
洞房花烛那夜,幸离掀开了苏启冉的红盖头,仿若隔了万年那么久,他笑着说:“小生睢苏,幸与姑娘缔结良缘,愿往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烛火掩映下,小菩萨的脸微红,一双杏眼美目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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