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河传2

作者: cicinia | 来源:发表于2021-01-07 18:00 被阅读0次

        二、果树

          在我高中毕业之前,我的家并不住在镇上。从镇上出发,顺着越溪河往下游走上两三公里,在一座不高的山背后就是我家了。我家住的老房子,在两个生产队的边界上,下雨天从我家老房子的屋檐上流下来的水,顺着路面和阶沿就流到了另一个生产队了。从侧面的小路回家,先要穿过晒坝才能上街沿才能回家。所谓晒坝就是农村用来晒收获的作物的需时常保持干燥整洁的空地,空地一般由水泥、石灰、河沙打成“三合土”。三合土比一般的泥巴地硬很多,要是摔在了三合土上,那意味着摔得很疼了。记忆中,门前的晒坝和街沿很大,可以盛下我好多快乐。当我想玩跳皮筋时,我会问路过的所有的小女孩:“我们来跳橡筋嘛”;雨过天晴,老妈用洗脚桶接的屋檐水让我肆无忌惮地玩耍;三合土的边缘,雨水干得慢了就会长上了青苔,一不小心我又会摔上一跤。农闲的日子,家里请了人重新砌灶,剩下的河沙堆在了街沿上,给了我用手体验沙漏的机会。有时候妈妈会用一块木板和两根绳子在街沿的楼枕上扎一个简易的秋千,只有写完作业、练完字之后才能去荡,摔过无数次,却依然抢着要坐。

          用三十公分见方的石头铺成的小路把晒坝和我家的“自留地”隔开,不大“自留地”栽有桃树、橙子树、橘子树、核桃树,有些年份,阿公会在这些树的空隙种上茄子、辣椒、生姜或是蒜苗。而自我最爱的那一棵桃树被雷劈倒在地之后,阿公在原来桃树的位置种了一笼芋头,自此每年我家都有了芋头吃。这块自留地因为有家养的鸡鸭鹅时常放养,肥力可见一斑,当大姑家的表哥想要给鱼塘里的鱼找饵料的时候,一锄头下去,就能看到好几根蚯蚓在蠕动,这也难怪阿公在这里种的每一种作物总能得到丰收。桃树就在小路的边缘,花开时节,分外美丽。在桃树健在的岁月里,面对一树开得缤纷的桃花,我也只能想到“美丽”二字来形容,后来学到了“落英缤纷”和“桃之夭夭”,却再也见不到门前的桃花随风飞扬起来。与桃树并排的有一橙子树,结的果子因为形似鹅蛋,被称为“鹅蛋柑”。桃树背后还有一棵在当年的我看来巨大的橘子树,接的果子因为果皮红艳被称为“红袍柑”。而橘子和橙子,被人们统称为柑子。李子树不在正面的自留地,而在我家房子另一侧的路边上。柑子树开花是有一股特殊的香味的,但大人们说是“闷人”的,或许是生物出于保护自己的花朵和果实,散发出了一股“闷人”的香味。李树和桃树在不开花不结果的状态,我是难以分辨的,也难怪桃李总不能分家。桃花是红色的,即使不是绯红也是粉红,李子花是白色的,是雪白的白色,轻薄的花瓣中还有青色的脉络,于是白色的李子花泛着淡淡的青色。桃花和李子花都在树枝上一簇一簇地开着,在还不热的春天从结出花苞到盛开再到凋谢到泥土里。橘子和橙子开花就要晚一些,橘子花朵要小一些,而橙子的花朵则要大一些,花瓣要厚实一些,无路是橙子还是橘子,花蕊都是带一点黄色。花谢之后,枝头就结出来果实,馋嘴的我,总是在等着果实成熟的日子。在自留地的角落里有一笼芭蕉树,芭蕉树的旁边有一丛韭菜。后来,桃树被雷劈倒了,门前自留地的柑子树也都死绝了,家人又在它们曾经的位置栽了龙眼树和核桃树。而这两种果子,少了酸甜的汁水,自然就让我少了几分热爱。再后来,因为铺设电线需要安装电桩,核桃树也被拔地而起。丘陵地带的村落地少人多,人们将小山包像梯田一样开出来,而韭菜就长在“梯田”的最后一阶的边缘。在这梯田的最后一阶,还有几棵柑子树。某个上学回家的下午,我见到家里来了被妈妈叫做“师傅”的人,他们剪去了这几棵树的枝桠,又用锐利的刀片将留在树上的枝头割开了口子,把他们带来的嫩芽夹在口子里面,露出一点点小头,然后用塑料布将衔住嫩芽的枝头裹紧,因为天气晴好,这小嫩芽很快就长成了树的一部分。意想不到的是,一两年后,这嫁接的枝头结出了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果实,当然它们也叫柑子。

          “梯田”再往上一阶,是阿公阿婆的自留地,几块不大的自留地被阿公阿婆时而种豌豆胡豆,时而种生姜蒜苗,这一阶自留地还有几棵比家门口的自留地上小得多的柑子树。阿婆精明能干,果树品种选得好,那些树是在那个年份那个村落不可多得的脐橙。每每到了修剪枝桠和上肥的时节,阿婆和阿公就会因为修剪哪一根枝桠、怎样修剪、怎样上肥、何时上肥以及接的果子给谁吃、卖的钱给谁等等话题进行好几轮“激烈地讨论”,这种激烈的程度,从指桑骂槐到哭爹喊娘再到赌咒发誓不等,过程总是艰难,但结局还算美好,脐橙不负众望,是我喜欢的酸甜多汁。然而在上高中之前,这些果实都是不能敞开了吃的,阿婆自有安排,所以阿公总是愤愤地觉得阿婆一个柔弱的老太婆只是在修剪的时候“指点江山”,在上肥的时候“激扬文字”,凭什么窃取了他修剪、担粪、施肥、上菜枯的劳动成果,免不了又是一场“激烈的讨论”。

          凡事总有例外,也难怪有人觉得阿婆对我格外偏爱。记得高中时候,有一次月假,我回了一趟老家,那时候阿婆的脐橙已经丰收,黄澄澄的果实被她精心地用一层松针一层橙子地收藏在箩筐里,储存在正房间晒不到太阳也不太潮湿的地方。当阿婆把我引到箩筐面前,大脑皮层释放的信号让我垂涎欲滴,但我的理智早就不再觊觎。却正是这一次,阿公阿婆在果实给谁吃上竟然达成了难有的一致,他们把带着松香的橙子给我塞了满满一书包,差点就撑坏了我在成都街头买的廉价书包。我费力地将果子背回了县城的学校,格外珍惜地藏在了床底的柜子里。在那一个个寒冷的夜晚,因为晚饭没吃饱却没钱加餐无法入眠的时候,似乎总能闻到带有松香的橙子味道。也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吃到过那么甜美的脐橙。之后没几年,阿婆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无法和阿公“激烈地讨论”了,柑子树缺乏精心的管理,头几年还稀稀拉拉结几个果子,后来长满了刺结不出果子,再后来就被接管的阿爷挖了去。当我再回到那个村落里,发现那些曾经很高的台阶似乎已经失去了巍峨,那块留下了很多快乐的自留地已然颓败荒芜,留下了年年挖年年挖不尽的芋头,那承载了甜美记忆的桃树、橙子树、橘子树、李子树已被连根拔起,早已被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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