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

记忆中的父亲高高瘦瘦，充满书生气息，他似乎总是这样的打扮：戴一副圆边眼镜，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体恤，下身搭配一条深颜色裤子，脚上穿一双九十年代特有的手工布鞋，干净利落。

父亲是个教书先生，爱看书，爱给我讲故事，有很多个阳光暖暖的冬日午后，我依偎在父亲身边，蜷在麦垛里听父亲讲故事，父亲的故事总是很引人入胜，我扬起小脑袋洗耳恭听，经常是听得入了迷，连周围有小猫小狗经过都不曾注意。

父亲爱晒太阳，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和麦垛连在一起的，他就是那样自由散漫的人，在那个落后的九十年代的小山村，在一个透明的午后，卧倒在麦垛里，听耳边凉风习习，看天空鸟儿飞过，演绎着独属于那个年代人的慢节奏生活方式。

父亲也爱看书，经常是拿起一本书就是看半天，当时的我尚年幼，根本理解不了书中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人，以至于父亲每每如此着迷，可当我拿起书来看，发现真的是“读天书”。

父亲对母亲极好，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在外面玩，眼尖的我发现父亲买了一盒山楂丸回去，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山楂丸已是孩子们垂涎欲滴的“山珍海味”，我急忙追回去，发现父亲早已把山楂丸藏了起来。

我知道母亲卧床不舒服，山楂丸是母亲的特权，但孩子的本性就是吃喝玩乐，哪能经得起山楂丸那个诱惑，于是我大声哭泣，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满，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央求父亲给我一个吃。

我揉了揉朦胧的泪眼，看到父亲气急败坏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山楂丸推搡着塞给我，我被父亲的架势整的趔趔趄趄，当时也不管什么叫自尊，只要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上天入地都可，我后退着接过父亲给的山楂丸，如获至宝，眨眼间消失在院子里。

父亲对生活精打细算，抠门到极致。穿旧的衣服要打补丁继续穿，即使小时候家里开小卖铺也从不让我吃零食，每次吃零食都要趁父亲不在家偷偷磨着母亲求来一些吃，有时候吃着吃着发现父亲突然回来，慌忙条件反射性地将零食藏起来，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

父亲对我的学习也很严厉，经常教我背拼音字母和乘法口诀，儿时的我聪明好学，学得也快，总能得到父亲的夸奖。

除此之外，父亲对我的生活习惯要求也很严格，我时常回忆起这样的画面：我经常正吃着饭突然想上厕所，父亲总是强烈要求我必须先将饭吃完再上厕所， 我于是每次都是强忍着便意匆匆把饭吃完，那感觉真是酸爽！小时候真的是理解不了父亲为何总是这般，甚至有时为了避开父亲有意不和父亲一起吃饭。

再后来，父亲经常住院，我甚至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父亲了，听母亲说父亲病得很重，有一次我和母亲一起到医院看望父亲，时值冬季，天寒地冻，母亲嫌父亲盖的被子太薄，说要到姨妈家抱一床厚的过来，母亲走后我居然也跟在后面一起去了。

等母亲回来发现找不到我，这才觉得事情不妙，于是发动亲朋好友一起找我，经过一番周折，傍晚时分终于在一个胡同里找到了我，母亲抱起我喜极而泣。

多年后当我回想起当年的经历，方懂得那时的父亲大限已将至，就在我医院里匆忙见过父亲的几天后，父亲便撒手人寰。

那年的我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