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今年已经16岁了，正经历由男孩蜕变成一个男人的变声期，他已经高出我近一个脑袋了，尽管我如何垫脚被他察觉，尽管我如何狡辩不肯承认。我们很少再分一块绿豆饼了，因为他脾气暴躁摔門通宵打游戏叛逆又蛮横不讲理。我既不舍得也不敢把这样的小孩交给社会。

前天走在路上我想去牵他的手过马路，他用胳膊甩开我的手说，神经！他坐在电脑屏幕前，游戏人物们厮杀的画面晃得我头昏眼花，我也曾试图了解他，也曾偷看他上课和同学传纸条用的草稿纸，也想知道通宵达旦打出来的英雄是什么样子。

他的试卷有半本书那么厚，放在床边墙角的桌上一页也没有动过。我玩笑说，我帮你写作业吧，我好久没写过作业了，他回应说，回学校抄！

和当年的我比起来确实多一分果敢。

每次说起他不听话只会打游戏睡觉时，我总问我妈当初生他干什么，以后还得祸害人家姑娘，人家姑娘父母养大也不容易，我妈总说那时是你说非要生啊！

我念大学他念高中，总会网上买好衣服鞋子寄给他，我读中学时他在小学里被别的孩子欺负，我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接他放学教训那个顽皮的男孩，他好像一下子有了盔甲和靠山，他对欺负他的男孩说，看！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姐姐吧！

那时我妈跟我说，别人骂他是没爸的孩子，那时我心疼的只好哭。

我读小学时，他在幼稚园嘴里淌着大鼻涕，坐在我自行车上上下学。那条上学的路总有段上坡很难骑上去，每到那个坡我总呵斥他，滚下来！

有个姐姐多好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过。

弟弟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妈那时就对五六岁的我说，爸妈总有一天会老掉然后死去，你和弟弟年龄相当，他是你一辈子的亲人，和你作伴，所以你要疼弟弟，以后长大了别人欺负你，弟弟会给你帮忙，知道么？

转眼十六年过去了，这十六年里但凡我受到委屈都一个人扛过来了，我照顾他呵护他，当他远行时我也想像电影里抱抱他，但是我们这样传统的中国家庭，最后我也只是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他远远的消失在路的尽头远远的回，别编了！

嗯，是啊，但凡一点肉麻的话在我们这种家庭里都会显得不合时宜。

他很久不曾唤我姐姐，我也不像小时候喊他明明哥哥，我们的交流方式基本靠吼，同学来家里问我怎么对我弟弟那样。其实他们不懂，我们之间的粗鲁、争吵，这就是我们家表达爱的方式啊。

明早他将独自乘早班机回湖北了，晚上我和他逛超市，他像小时候一样爱啃鸡爪吃泡面辣条喝饮料。我时常叮嘱的垃圾食品他一样也不落。我心里很放心不下他独自出行，叮嘱他不要熬夜打游戏，转车的时候要加衣服，我妈呵斥我不必送。

不必送。

这仿佛就成了我们家的家规，从我知道的爷爷开始，我们家就没有接送这样的规矩。从小学背起书包第一天开始，无论是下雨洪水台风，永远都等不到一把校门口撑着伞的父母。

那时候淋着暴雨看到校门口红黄蓝绿的雨伞和别的小盆友的透明雨衣也曾偷偷哭过，但回到家换好衣服写了篇上锁的日记又好了起来。

因为生活还得继续，而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有自己。

所以，不必送。

像这样的道理父母从不曾说过，但是他们也曾用言行告诉我们，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