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洛南县,巡检镇,路街村。故乡有山,有河,有田,有庄稼,有乡亲们,必不可少的就有了村里的“节日“,红白事情。
红白事情上,一群群坐着忙碌的叔叔伯伯爷爷奶奶们,活脱脱一幅《清明上河图》,人声、音响声混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你最近干啥,我干了啥,抽烟的,打牌的,喝酒的,吃肉的,又像是《水浒传》里的人们跑出来了。
家家户户免不得婚丧嫁娶,这些都要看日子,阴阳先生来看好日子,啥时候结婚,啥时候埋人,日子定下了,主人家就要忙碌了,逢集就要去置办各类东西,就这到过事时候还可能缺啥,不过现在方便了,缺啥买啥,记得有次蒸的馒头不够了,赶紧去街上买了。
要过事,主家就要提前一天傍晚去挨家挨户请客,这叫“请相互”。“请相互”意思就是互相帮忙,相互扶持。大家伙儿就都去了,晚上边吃饭边听主管和账房的安排事情,搬桌子凳子的有谁,借方盘的有谁,找盆的有谁。第二天一大早,这些东西就都到了主家的院子里。
接着是账房写的分工单,请客的,待客的,帮厨的,厨子是请来的一天二百,生火的,挑水的,摆桌凳的,端盘的,洗碗的,烧茶的,电工等,贴在墙上显眼处,方便啥事都知道找谁。安排妥当后,大伙儿各司其职,各行其事。通常情况下,安排分工不会安排主家的自家屋里人,他们是哪儿忙就到哪儿去。
我一般都是端盘的。
记忆最深的是有次过事,下大雨了,客人们坐在雨棚下面,我端着盘跑来跑去,淋得精湿,回去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感冒了。
主管要请村上的干部或者德高望重的人,过来过去就是那几个说话顶事的人,这样事情才能安排下去。账房要有文化,要收礼记账,写对联,管烟酒,这就得村里出去当教师的上手了。其他女的摘菜,切菜,帮厨,洗碗,做饭,男的干些粗重杂活比如搭棚,贴对子,摆桌凳,担水。
忙完了,大家就坐在一起晒太阳,谝闲,打牌,快到吃饭时候主管就会安排把桌凳拾掇了,打牌的这把打完就拾了,厨房准备好了没,能开席不?
哪儿都能乱,就是厨房不能乱。
以前是小娃娃时候,最爱坐席,去了能吃好喝好,还能玩,人多热闹。坐席时候主管就会吆喝:“让娘家人先坐,让娘家人先坐,你这伙小娃坐那边去,这边不是你们坐的地方。”
现在对坐席没有多大兴趣了,但还是要去,长大了,就有了责任,就得在村里的事情里出一份力。
村里的人有很多都出去打工了,但遇到这些事情,电话一打,就都回来了,不会因为来回车费耽误干活抱怨一句,这种事情,对邻家来说,都是大事,不回去,使不得。
再一个,你要是不回去,人就会说,你这人爱钱爱得死,你死了也没人埋你。
村里确实有几个另类的人,别人家的门户他从来不行,等到他家有事了,再叫也没人去,去了的,只站着抽烟,看两眼,转一圈又走了。走了还会说,看你把人活成啥了。
事情办完了,主家得收拾几天,剩下的菜馍得保存好,借的东西要还到人手里。贴的对联和分工单还暂时不揭,于是就有了小娃娃们来认那些字。
“主管,王春生。”
“账房,李小虎。”
叫了谁家大人的名字,小娃娃就不高兴,两个就恼了,不过没事,不用去管,过一会儿就好了。
快到过年时候,分工单过风吹日晒,主人家就擦洗掉了。
只有玻璃上发着黄的窗花还记着那个热闹的日子。
路边插的小白旗也记得那个一家人都哭了的日子。
主人家也记得,今年五月咱家过了啥事,来了多少桌人,事过了三天,买了多少菜,事过得好。
评价事过得好不好不在于事过得大不大,关键是主人家的人怎么样,人品好,村里人缘好,过事不用愁,你缺啥就有人给你拿啥,左邻右舍也会招呼你,缺啥我家里有,叫娃来取。
事过完了,要“谢相互”,一般男的是一盒烟,女的是一把糖或一袋洗衣粉。
现在过事方便了,电话一打,餐车和乐队一叫,主人家请十来个帮忙的就行了,省事,省心,但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餐车的人情味少了许多啊,急急忙忙地上菜,吃了就急急忙忙离开,三天的事情,一天就完了,村子里的老树还没看够,你就要走了。可是都忙啊,忙着赚钱,餐车也忙,收拾好就走了。
主人家送客时候都要送到公路上“想让你住几天,你急着走啥啊”“实在是没假,就这两天还是请下的。”“那你走吧,路上慢点。”
故乡的红白事情,就这样过了一遍又一遍,天上的云也看了一遍又一遍。村里的人慢慢老了,有时回去,和父母说起村里的谁,父母说那人都不在了。
我惊呼:“啥时候不在的,我咋不知道。”
“你又不在村里,你肯定不知道。”
唉,说到底,我还是算不上村里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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