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十七年,上元节那天,是我与宋文竹的初次相遇。
冬季的皇城实在是寒冷,冰雪覆盖了整个京都,绦柳的叶子都已全部掉了,树枝如同老妇粗糙的双手,尽显古城的韵味。
朱红色的宫墙实在是高远,抬头都看不见远方的天,但依然会有许多人因为宫墙内的繁华投身于一场走错一步将堕入万丈深渊的棋局。
那日,我替母亲取物件儿,害怕麻烦也就没带丫鬟,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迷了路。
兜兜转转,进入一座破败的宫殿前。枯败的枝丫上飞着寒鸦,时不时啼叫两声,寂寥凄凉。
我转头就想走,可这时风将里屋的窗吹开,隐隐约约瞧见屋内有零星的灯光。
我年轻气盛,好奇心是极重的。
转身回来,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宫殿的门。年久失修的门“嘎吱”响了一声,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我直咳嗽。
灰尘散去,我才看清宫殿的全貌,我正面的桌案上放了一盏长明灯,原来我刚才看到的灯火是它发出的。
过了好久我才发现桌前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衣服,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但是看他的背影,身姿挺拔,样貌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是他身着黑色单衣,背影看着十分萧条。
“那个,我只是迷路了,才到了此地,无意冒犯,还请见谅。”我咽了口唾沫,拱手道。
过了许久,他不搭理我,我便抬脚准备走。许是见他衣裳单薄,有些可怜,我竟鬼使神差的将我的斗篷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只是眼里没什么感情罢了。
我讪讪一笑,道:“我只是见你衣裳单薄,觉得你可能会冷罢了。嗯……天冷以后记得多穿衣服,我就先告辞了。”我扭头就跑。
“出门向北。”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如高山上的雪水一般。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绝色的脸上,只叫人觉得诡异。
“谢谢公子了,我还有急事儿,就先告辞了。”我匆忙道过谢后,就急匆匆的出发了。
忽略了后面那人眼中闪过的不明的情绪,也不知,“缘分”也就此开始了。
我与他真正相识于朱雀大街上,在我一脚踢飞了偷我荷包的小贼,英姿飒爽的转过身的时候,他就站在我身后。
只因他的荷包也在其中。
他邀我去京都最有名的茶楼喝茶,我们才算真正相识。
我才知道了他名叫宋文竹,是六皇子,皇子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后来我将他引为知己,因为他总会带些稀奇玩意儿给我。
我也发现他不似我那日在宫中看到的那么冷漠。
夜悄然来临,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
不过街上可不似丞相府这般冷清,这日可是一年才得一日的灯会,百家欢庆。
忽的,一声猫叫打破了这样的宁静,这是我与宋文竹的暗号。
“来,接着我。”我从墙头跳下,跌到了宋文竹的怀里。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我。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感觉到心中有鹿来。
整条街挂满了灯笼,离远了看,像那浩渺的星河,亘古美丽。
不过我倒觉得,还是灯光映照下的宋文竹更美些。
月上柳梢头,灯会上的人渐渐的稀疏了,我和宋文竹也正欲各自回家。
在离家三里的巷子口,宋文竹拉住了我,“锦色,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宋文竹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同心结。
我十分高兴的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同心结。
“你可是想清楚了?不会后悔?”我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
“嗯。”他的声音温柔,透着些许坚定,眼睛里有着浩渺星河。让我沉醉其中。
“那再会?”
“再会。”说罢,他转头就走。
“喂,你也不挽留挽留我。就不怕把我给弄丢了?”我冲他的背影喊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倒是我恃宠而骄了。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弄丢的。”他的眼神坚定,竟叫我生出一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的感觉。
一个月之后,他来府上提亲,爹娘是不愿的,他们不想让我卷入这漩涡之中,但却耐不住我的坚持。
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三。
大婚当日,皇城的街上两边都挂满了红灯笼,十里红妆。
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盖头下的我只能瞧见他的黑靴子,我紧张的一直在搓手。这时,一双温暖的手附在了我的手上,让我心安。
婚后的日子里,宋文竹对我是极好的,他无论有多忙,也总会记得给我带燕安楼的包子。
只是奇怪的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近日接连掉马。只剩下没什么才干的四皇子,五皇子和还年幼的七皇子。
我也已经猜到了,但是我是不会去拆穿他的。因为自古以来便是胜者为王。
原来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看透了这场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棋局,变得薄情了。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院中的梧桐,我坐在树下绣着给宋文竹的手帕。
我原是不会干这些的,我甚至觉得舞刀弄枪都比绣着些东西强。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虽然现在绣的也没多好。在我落完最后一针后,忽的,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我的手。
“你做这东西干嘛,我将你娶回府可不是叫你干这些的。”他的眼中也确确实实满是心疼。
“我不碍事的,我只想为你亲手绣个荷包。不过,可能绣的没那么好看。”我说的也确实是实话,绣的是鸳鸯,但就连我自己看着都像鸡。
“锦色绣的鸳鸯很是好看,我十分喜欢。”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眼中充满了惊讶,他见我惊讶,轻笑一声,将我搂在怀里。
明元二十一年,安国来犯,他请命出征。
此次一去凶多吉少,我自是知道的。
我担心他,便悄悄扮成士兵跟着他一起上战场,在将到时,他发现了我,战事紧急,他便也由得我留了下来。
这次安国来势汹汹,五十万人马气壮山河。而我方仅有30万人马,双方力量悬殊。若是这次败了,损失的是连云八城。
为了取胜,他去拜访了南蛮御兽一族。回来时,他面色沉重,我也就没打扰他。
午夜时分,我被一声响动惊醒。周围一片漆黑,四下不见人影,那是哪儿传来的响动?
我起身查看。帐外忽的跑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原来是只野猫。
只是我旁边的营帐灯火通明,我悄悄地凑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求个支援,竟然还要让王爷赔进去。你说那御兽族族长的女儿怎么就那么刁蛮?非要当正妻就罢了。竟然还非要王妃死,”与他最是亲近的左副将说。
“对啊,竟然还派人来监视,欺人太甚。”左副将身边的一个近卫说道。
他始终没有说话。
回去后,我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合眼。
次日,天微亮,我将他约到了断肠崖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如约定好一般。
良久,我缓缓开口,“朝阳可真美啊,不过也是美了片刻而已。”我望着刚从远处升起的太阳说道。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是啊。”
“殿下放心,我…愿意的。您不是早已摸清了我的性子了吗?不过左副将还真是不会做戏啊,真的很假。”我哽咽着说道。
“锦色……你不该叫的这么生疏的。”他的眼中是道不明的情绪。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希望殿下能带领元国走向昌盛。”我强颜欢笑道。
我缓缓的向后退着,甚至感觉,已经摸到了死亡的边缘。
在下坠的前一刻,我用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食言了。”滚烫的泪珠氤氲了我的眼眶。
我恍惚间看见,他伸出了手,最后又无奈的放下。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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