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园的秋,感觉是整个人儿泡在流水中,每一缕衣裳、一根毛发,都在飒飒秋风中浮动,等到游出水面,才发现已是冬的世界。水园的秋,总是那样的短。匆匆来,匆匆的去,小巧玲珑,正是我喜欢她的全部理由。
初见水园的秋,是在四年前的九月。从未出远门的我,负笈前往上海求学,老父不放心的一路送行就一直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水园。那个傍晚,我们站在教学楼顶,望见了华灯初上的杨浦大桥,车影麟麟。“到桥上看看吧?”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又说:“走着去。”我转过头看到父亲肯定的眼里闪着远处的光芒,于是点点头。按图索骥的走了近一个钟头,来到桥上。正当我扶着栏杆感慨夜上海的繁华时,天空不经意地就下起了小雨。父亲指着来时的路说:“如果太冷,就回去吧。”“回家?”我习惯地抬头看着他的眼,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回来时,父亲在杨浦电厂门口扭了脚踝,还是不吭声地走在前面。我说说笑笑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盼望能把前面的路缩短一点,早点回到“家”。是你,水园的秋啊,用风中簌簌的雨叶,摇出喃喃的关切之语,抚慰我,焦急无措的心。走过冷冷暖暖的光和影斑驳的校道,便觉得异乡的秋别有一番滋味。这一夜,听着父亲鼾声如鼓,夜雨簌簌,一路的辛苦,尽逝阶前檐下的秋水之中,夜雨绵绵……
秋的水园,晴天的午后,花圃里白玉兰的叶子早就染成了金黄色,道旁的樟木叶子却还绿油油的,太阳也不用常多在云里,那阳光穿越稀松的林子,照在人们夏天晒黑了的肌肤上,让他们亮色不少。且不扰坐在林间长凳上看书的人吧,最爽的是那帮草坪上的学生们,红妆素裹、恣意大闹,偶尔又归于平静,只传出木吉他的和弦声和沙哑低沉的民谣,让人仿佛置身一个空旷的教室—对面的角落里烧着篝火,有五个指头在火边弹拨着,唱着多恼的岁月和明天的憧憬---曾记否,那半块橡皮,那张桌椅?火光照亮了她聆听的双眼,如流水般默默地缥着柔情。这时,水园的秋啊,就像宿舍窗台上飘散的磁带,即便是无言的飘逸,也还写满了岁月的歌:“I heard your voice on the line,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水园的水,是海豚像下睡荷的小小魔镜。当你正坐在小水池旁,欣赏水中的你和头上贴近的蓝天时,它就变法戏似的窜出一团红影,搅和了你,寻找云彩的梦---这调皮的红鲤鱼!待到入夜,水园的水,便是涛涛浦江上的浪潮。秋风瑟瑟,最是愁思的时节。睡不着?伸出手去,推开摇摇晃晃的木头窗户,睡在上铺的我,总是能看到远处离去的桅杆,那上面的点点航灯,像一只只蚂蚁,爬行在凝滞的耳际,每根晃动的触角,交流它们跋涉的际遇,交织在我脆弱敏感的心里。一会儿,思念在航灯下展成一片大海,而彻夜的汽笛,如同浦江的鼾声,有搅乱了思絮……
秋的水园,没有北方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磅礴气势,却在长长的走廊尽处,探出几片火焰似的红叶,让遐思而坐的你,找到季节的问候。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那么,在夕阳渐下的时候,捧一卷志摩的游记,走上临江的小径吧,夕阳把每一叶小草都染成成熟、热烈的红色,在眼前茫茫攒动、长长的身影斜斜地躺在水面,半江瑟瑟,这时就可以抛开所有尘俗的烦恼,安静地去放飞远去的点点白鸽子……风再起时,长林短草,皆尽如涛,吹起的衣领,阵阵凉意----眼看冬就要来临了,听着秋的私语,想象着冬的雪花,而这水园的秋啊,就像飘落风中、悄悄、吻过唇沿的枫叶,走过红润的生命,不知不觉……
1999.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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