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邮王鼎字仙湖，慷慨有力广交游。
十八未娶妻先殒，远游经岁常滞留。
兄鼐名士友甚笃，劝弟勿游为择偶。
舟抵镇江欲访友，适友他出寓阁楼。
江水澄波金山浮，浮生半日不知愁。
次日友请生移居，生恋江景不想走。
居半月余梦女郎，既寤而遗颇觉偶。
如是三夜心大异，偃卧自警烛床头。
才一交睫女复来，忽自惊寤睁眼瞅。
俨然仙女犹在抱，见生醒来颇怯羞。
生知非人意甚得，无暇问讯直驰骤。
女若不堪骂狂郎，生始诘之答如流。
妾姓伍氏名秋月，先父名儒通卜筹。
常言爱女寿不永，后十五岁果夭寿。
瘗埋阁东与地平，惟有棺侧片石留：
女秋月，葬无冢，
三十年，嫁王鼎。
三十年过君适至，亟欲自荐寸心羞。
假之梦寐三四次，王喜复以好事求。
妾少阳气弱不禁，何必今宵缠不休。
次夕复至坐对谑，灭烛登床又绸缪。
但女既起泄流离，沾染茵褥溲粘稠。
一夕月明步庭中，问女冥有城郭否。
冥城去此三四里，此间为夜彼为昼。
生请往观女牵引，飘至一处启明眸。
顿见雉堞在杳霭，路上行人悠闲走。
二皂押解数人过，末即兄长色隐忧。
生请二皂且宽释，皂殊傲睨一挥手。
生恚欲争兄止之，弟把兄臂不让走。
皂怒掣索兄颠蹶，生解佩刀决皂头。
一皂喊嘶又决之，女惊杀隶罪不宥。
请即觅舟北归家，丧旛七日挂门首。
王乃挽兄急北渡，吊客在门一长溜。
闭门下钥兄已渺，入室见兄招以手。
呼人赶快备汤饼，时兄死已二日久。
家人尽骇生言故，七日去旛人问候。
转思秋月回旧阁，忽见一妇来哭求。
公役被杀凶犯亡，捉得娘子在监候。
王即悲愤从妇去，至一城郭西关头。
指一门曰暂寄此，王入杂乱颇多囚。
进一小扉见灯火，近窗窥女泣掩袖。
二役在侧引以戏，撮颐捉履女益羞。
王不暇语持刀入，一役一刀一枭首。
篡取女郎径直出，才至旅舍方开眸。
王生讶怪幻梦凶，秋月含睇立床头。
惊起曳坐告之梦，女曰非梦已报仇。
此有定数待月尽，当速发瘗载妾走。
日唤妾名三日活，待满时日操井臼。
言已欲出返身嘱，须防冥间再追究。
生时父传两符书，一君自佩一妾后。
索笔疾书两道符，送至没处即动手。
掘地尺许见棺腐，侧有小碑字如旧。
发棺视之色如生，抱入房中衣即朽。
粘符已罢严裹被，负至江滨呼泊舟。
伪言急病送归家，顺风顺水往南游。
天明抵达自家门，兄嫂闻知多疑窦。
启衾长呼夜拥寝，三日竟苏七日走。
更衣拜嫂盈盈然，随风摇曳身轻柔。
每每劝生罪孽深，积德诵经以延寿。
王生素来不信佛，至此皈依无后忧。
异史氏曰：
余欲上书定条律，凡杀公差不严究。
诛锄蠹役即好官，若稍苛刻非虐囚。
冥间原本无定法，刀锯鼎镬冤有头。
人心所快冥所善，罪致冥追岂可溜？
（原文1833字，译诗1013字，2024.8.17.16：15.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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