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了就“好了”

一把青里，每当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师娘总会劝慰旁人——日子过了就好了。可是生活逐渐暴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等到一切土崩瓦解，她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变好。

我妈妈总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像人生的重大课题，经营婚姻和组建家庭都不用去操心，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可是所谓的自然又是什么样子的？

是我每天按部就班，偶遇适合的某人，在世俗目光的按捺下，结婚生子，勤恳度日，再安然入土么？

妈妈的语气非常轻松，好像这些事情通过这样一些简单的字句就可以顺利完成。

她说，一步一步走，走一步看一步，最后也就知道了。

她说，这是最基本的，不可抗拒的。

可是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走出第一步。

我惶恐于人际关系，更惶恐于亲子关系。我宁愿自己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也不愿淌进大江大河里去翻涌。

我的好朋友今年闪婚了。她跟我说，她认定了那个人。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什么叫认定了那个人？是心底的美好憧憬，还是对未来的无限展望？我感觉那像走进一片黑暗森林，可是她告诉我，她在山头看着日出。

可我要怎样到达那个山顶呢？山路崎岖，我还在山脚下徘徊，我看着他们一对一对爬上山去，可是我自己走不动路，我有手有脚，可是我走不动。他们边走，还边往山下看，摇旗呐喊上来呀，上来呀。

我仰着脖子，望了太久，酸痛到麻木。

朋友告诉我，婚姻要有爱，有了爱，自然就进入婚姻了。

可是我连自己也不会爱，我如何去爱人，更遑论去爱我所生的孩子。我心里充满怯懦，怨恨和恐惧。若要把我把心掏出来看，那只有一堆废土。

对于我来说，往后的日子就是用那堆废土将自己一点一点掩埋。

我所接触到的正面事例都是在充满想象的语言文字和影视作品中。

我经受的只有冷暴力。我受到的教育就是忍耐和俭省。

偶尔也能感受到分享的快乐，被赠予的欢喜，可紧接而至的，仍是对贫乏的困窘和恐惧。

什么叫做日子过了就好了？我不明白。

对我来说，每天醒来的理由，只是生理的自然和生活的惯性而已。

以前还会去追寻生活的意义，到现在只觉得活着就好了。

杨德昌的《一一》是我看了好几遍的电影。里面金燕玲饰演的妻子崩溃得对丈夫哭泣。她说，怎么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我讲来讲去每天都是做一样的事情。

后来她的丈夫告诉她，就算他有机会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没有必要再活一次。

也许我没有资格发出像他们那样的感慨。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他们那样丰富而坎坷的人生，我不曾到达山顶，我只是在山脚下看了一眼，就断言说没有必要。

我听见他们在山顶上喊，山脚下和我一处的人也正蓄势待发。

像洪流要把我裹挟而上。

妈妈说，你不能说不？

旁边的人也说，有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说，我做不好，我做不到，我上不去。

朋友说，我拉你一把呀。

我的手抬不起来。

也许最终我的脚会被推着走。可是我的眼睛始终看着脚下，害怕地面随时会塌陷。

我想转身离开，走向峡谷，走到无人知晓的地界。

可是他们都是往前面走的人。我找不到一丝反向的缝隙。

我终于言不由衷，告诉他们，我等会儿就来。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那是无限期的迟滞。

旁边偶尔有人磕绊一下，我说不出来其他安慰的话，也只能说日子过了就好了。

于是，大家都好，我也会好，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