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色画布上的河流

-------追悼秦恩锦老师

秦恩锦

2018年6月19合肥的雨下的特别大。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在吃晚饭，梅艺打电话给我，他说：鹿，你在干嘛？

我说我在吃饭。他说跟你说个不好的事。我说什么事啊，他停顿了几秒钟说秦老师去世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梅说，是太突然了太意外了。他说前天端午节秦老师没在家，家人到处寻。昨天梅和他爱人去秦老师画室，撬开门秦老师那时候已经走了，死在自己终生热爱的画室里。

昨天晚上我和斯总陈老师约好今天上午9九点在同城花园门口见面一起去秦老师家里吊唁。但是，早上接到周老师电话，说秦老师家里通知家里没有设灵堂，明天直接去殡仪馆做遗体告别。

明天夏至。

我是一个记性不太好的人，常常用文字记录一些日常。我在简书有一篇日记，5月5日那天立夏，雨也下的特别大。

那天的中午，我已经吃过饭，秦老师打电话给我叫过去吃饭，我说饭吃过了，酒还可以喝点。我很欣慰那天没有直接推辞掉，算起来那是我和秦老师最后的一面，他刚刚从外地回来。这才刚过去一个多月。席间他和平常一样的喝了酒，讲了很多的话。是从福建的一个朋友那里回来，我不确定。

秦老师前两年退休，后来梅艺办了一个艺术学校就在学校指导学生画画，后来学校走上正轨秦老师就经常的外出，常常的不在合肥见面就不很多了。儿子上了大学以后我也很少电话联系他。

只是儿子寒暑假回来都还去拜望。

2010年暑假，周如霞老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问殷铭在哪说陈老师找他，没说什么事。周老师是儿子小学的班主任我很意外，那时候儿子已经上初中了，不至于在学校若什么祸。但是对她我是信任和尊敬的，陈老师是她的爱人。我都没多想就把家里电话告诉她了。我说殷铭一个人在家，我们住在天鹅湖旁边的国际花都。

晚上回家我问儿子今天陈老师找你什么事啊，他说陈老师带他去秦老师画室了。另外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秦老师的电话号码。儿子还说秦老师让我给他打电话。做为家长我当然会礼貌性的回访。

电话里，秦老师一直称赞儿子有画画的天赋，如果我放心就让跟他后面学画。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十分的感谢了他。

我那时候整天忙于生意，儿子的学习过问的实在太少，好在小学的时候周如霞老师一直照顾经常的带他回家写作业，因为指望我这个家长督促签字十回就有八回落个空。周老师知道我的难处就带儿子回家完成作业。

南园小学离科大不远隔着一条宿松路，周老师家住在金水花园。过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每次儿子做完功课都是陈老师送他过了马路到科大门口，我的店铺在科大的校园里面。

也许是儿子在周老师家那一段时间里陈老师发现了他的绘画兴趣，以至于在儿子上了初中以后还惦记他。除了我的孩子，他们对别的的孩子都是那么的热爱和关心。我对老师这个职业充满崇高的敬意就是从这时开始的。陈老师原来也是秦老师的学生。因为这样我作为学生的家长开始接触和认识秦老师。

那时候秦老师还没有退休，在合肥师范学院。儿子在世界外国语学校寄宿，只是每个周末回来去一趟秦老师的工作室。因为有时候开车接送慢慢和秦老师熟悉起来。秦老师一般不对外收学生，跟他后面的孩子都是熟人推荐去的，有的是熟人托着熟人去的。到我家孩子的时候秦老师说这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他太忙了没有时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地方要去。但事实是每年总是有几个孩子被送到他的身边学画。因为他实在是对学生爱之深之。

据我所知，秦老师最近的学生有斯总的女儿马小雅，现在四川美院读研。梅艺儿子梅挫在湖北美院大三，我的孩子殷铭因为英语不好上了云南艺术学院。还有一个在广州美院当老师，一个李成民在杭州师范当教授，已经是名气非常大的画家。梅艺也是秦老师的学生，现在合肥报社工作，兼做一个美术学校。

秦老师每每说起他的学生都非常的骄傲和得意，他说在他的学生中人品最好的是陈老师我也是这么认为。马小雅和殷铭都是陈老师带给秦老师的，在这之前我们并不是很熟悉，只是他们伯乐一样的胸怀成就了这些孩子。

李成民和陈老师也是同年师兄弟。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不常走动，我和周老师陈老师已经近似亲人的朋友了。秦老师在学校和画室带的学生应该还有很多。

渐渐的我们学生家长也都成了朋友。秦老师生活朴实，除了烟酒没有别的讲究，常常朴素的衣裳，一顶普通的帽子，一条鲜艳的围巾。围巾总是鲜艳的。一个普通的黄色帆布包，我常常取笑他老土的。他说这样好这样好舒服，他凡事只讲究一个自在舒服。

有一次我买了一个始祖鸟的类似他的黄色旧书包送给他花了1000多块钱，他硬是不要让我退了，退了。我当然也没有退自己就用了，1000多块钱秦老师说买个包太贵了，可以买很多颜料。

秦老师的时间都用在教学上，自己的时间很少常常画画到深夜，我是个生意人，对艺术不太懂。但我知道秦老师对绘画的热爱和勤奋是狂热的，这点常常影响到他的学生。

我和斯总跟他后面起哄的就是去乡下淘宝。秦老师对古老的东西非常的痴迷，木雕破罐瓦片都如获至宝，当然他很穷，只能买一些低档的货色。斯总每每出手都好几万的买个破玩意令他羡慕不已。我啥都不懂，只买自己喜欢的好玩的小物件。最主要的是跟他后面蹭景，蹭农家饭吃。

在我老家浮山还有青阳婺源都有好几处民间收藏家是他每次必到的地方。我是十几年的老司机了，秦老师和斯总都不会开车，所以我是有机会被邀请的。

秦老师热爱乡土，热爱云南，热爱西藏。那几年大春节的总是要斯总陪他去西藏雪原写生，我因为兴趣不大没有随行，着实遗憾的很。

前年泼水节的时候我邀请秦老师去云南，因为儿子在云南上学我还没去过，梦姐也没去过云南。秦老师听说去云南高兴的像孩子一样。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有云南情怀，他的青年时代都在云南度过。我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很多作品与云南有关。

我和梦姐抱着对苍山洱海大理丽江的想象去的，可是一下飞机，秦老师就让殷铭从学校来坐车去孟连，我们根本不知所以。实在梦姐是养尊处优的太妃吃不了连夜奔波的苦，我们在昆明住了一夜，第二天飞机没赶上。租了一辆车直奔孟连方向。

途经的小镇我们都兴趣寥寥，可是秦老师非常的快乐，但是也常有失望的时候。我记得在孟买镇，秦老师像个阔别多年的故人，忙着叫司机停车，到处逛逛这里那里跟儿子介绍云南的风俗。但是渐渐的脸色落了许多灰，因为这再也不是三十年前的孟买了。

三十年沧海都变成桑田了。

我们取笑秦老师年轻的时候在孟买这地方肯定有过美丽的爱情故事。秦老师说他的青春都在云南，儿子是他得意的学生之一，后来选择在云艺我不知道有没有秦老师的影响。

在云南的十几天我和梦姐除了放开吃，根本没有见到云南的云。梦姐说我感觉我没来过云南。毕竟著名的景点一个没去。我嘴上答应着梦姐，心里倒是蛮开心的，走村串寨见识都是旅游攻略上没有的，正合我意。秦老师和儿子到处采风回来画了很多画。感谢孟连县政府免费的招待我们，秦老师对云南有着深厚感情，也有感情深厚的朋友。

这是我至今为秦老师做的唯一一件让他感到开怀的事，他说以后还要去，每年都要去一趟的，因为殷铭在云南。可是，已经没有以后了。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陈老师打电话来说李成民从杭州赶来，已经到了。让我现在过去他在科大门口等我。到同城花园门口斯总也到了，我们都是第一次去秦老师的家。原来只在他的工作室聚散，我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秦老师的家属。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很多人，我一眼认出李成民和百度照片上差不多。他跟陈老师同届同学他们握手。

我似乎看到秦老师笑眯眯的在这里，毕竟是他得意和爱的学生来看他了。秦老师爱人陪坐在一张椅子上。说起来抹眼泪，我一直觉得秦老师生活上是不幸的，是孤独的。这样猜想是因着他每年大过年的不在家要去西藏，年年都去。这样猜想我也会进一步猜想秦老师的女人也是不堪的。但是今天见面出乎意料。秦老师爱人标致的油画上的人物一样，气质美貌都是一流的人儿。还非常年轻，秦老师最小的孩子还只有10岁他爱人说，现在还瞒着双方父母和孩子。

她说，秦老师端午前一天就没回家了，端午节也没回家，她也没在意一直以来秦老师天马行空的。但不管怎样，只要在合肥晚上总是回家的，秦老师的画室离家不远。她从来没去过也没有钥匙。

直到昨天下午，找开锁的人打开门，她说秦老师太可怜了。靠在罗汉床上，腿拖在地上，手机掉在一边的地上。她想把秦老师腿搬上床但是已经是冰凉的了。她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我们也都流下眼泪。她说120让她先压胸口，她一直压一直压，已经没有用了。

端午节前一天是父亲节，法医说是心梗导致猝死。秦老师走的时候应该很快没有多少痛苦，但他一定会想到年迈的双亲吧，秦老师的眼睛还是半睁的。

我们都说了一些安慰的她的话，唏嘘不已。斯总说有些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比如保险储蓄债务什么的，她爱人说，秦老师的事情她都不太清楚。债务应该没有，因为秦老师最不愿欠别人的债欠别人的情。这个我也相信。朋友都知道他不负人不负心。

一个意外的事情，我们所有的人今天都是第一次见过秦老师家属。回来的路上，斯总说秦老师给他两个大惊吓，一个是他的死，一个是他的爱人。

现在我知道秦老师爱人姓郑，斯总和郑老师认识十多年了，跟秦老师也认识10年，都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两口子。斯总继续说，他只听秦老师说过他们是李鹏当总理的时候，秦老师那时候已经离婚。秦老师在三峡给李鹏总理创作一组画的时候认识郑老师的，后来他们结的婚。郑老师原来是油画系的高材生。其他就没有细节了。斯总说这两个人保密工作做的跟地下党似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郑老师刚刚说秦老师总是忙，她说秦老师说你要理解我，年轻的时候很多时间都忙着工作他要把时间找回来，所以他总是画画总是出去采风，还有就是把学生看得比家人重要比他自己都重要。秦老师就是累坏了，他跟时间赛跑，他跌倒了，再也没起来了。

我说真是太突然了上次吃饭看他还精精神神的，郑老师说他就是靠精神撑着，他没有营养，糖尿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她说他没营养眼泪又止不住的下来了。我过去抱抱她。是的秦老师每次吃饭之前都要打针，打胰岛素。但是糖尿病是不至于死的病，秦老师真是累了。

秦老师的画室几个房间放满了他的油画，几百张吧。还有许多的收藏。斯总是开画廊的，他说秦老师的油画价值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秦老师性格单纯耿直根本不会经营自己的作品，满腔热情都投注在画布和教室里了。

他的一生是一张白色画布上的河流。

除了5月5日秦老师打电话给我，后来也打过电话给陈老师。陈老师说他们去了十几年前的一个老地方吃了饭，秦老师自己带了酒，也说了许多话。陈老师给我看他手机，端午节他给秦老师发的问候短信就没有回了。

明天是夏至。上午十点殡仪馆遗体告别。我通知梦姐，她也要去送秦老师。

世界欠你一个尊重，愿天堂温柔待你。

秦老师，一路走好！

秦老师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