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逸
“当当当……”
我转头看去,病房的门被人用柜子和病床堵了个严实,门外有人在敲门。
转回头来,我面前的病床上躺着吴晓彤,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她右边的袖子被拉了上去,露出了小臂,同脸一样没有血色的小臂上,有一个针眼。而在她的小臂旁边,有一个打开的药盒,上面方正的黑体字写着,“侯破勒斯注射液”。
我伸手去拿那药盒,这才发现我手里正拿着一只粗大的注射器,手指还保持着注射的姿势。
我把注射器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里面还有残留的液体,应该是用过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打针啊……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紧跟着是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
“锁开了,门推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堵住了?……糟了,肯定出事了,快,快报警!喊保安!撞门!”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想是突然醒过来一样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随手扔掉了注射器,我一把抓住晓彤的肩膀摇了几下,“晓彤?晓彤?”见她毫无反应,我的心里骤然不安了起来。愣了两秒,我又抓过她的手腕,去摸她的脉搏。
一片死寂。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几乎要跟我指尖下没有任何起伏的掌下一寸一样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的肌肉,把手指伸到了她的鼻下。
一秒,两秒……我像是等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却仍旧没能感觉到任何一丝气息流动。
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当!”
病房门口重重的撞击声让我回过了神。我转头看了一眼被堵的严实的门口——外面已经在撞门了。
跑!
所有的震惊惊吓慌乱恐惧似乎都在意识到外面的人要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全都不见了,一直不在状态的大脑突然就飞速运转起来。
我扑到窗边,拉开窗扇往下一看,二楼,楼下是灌木绿化带,再有个什么东西当做缓冲垫的话应该可以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我回过头往屋里看了一圈,果断抱起病床上的棉被扔了下去,随即翻身上了窗台,看准了棉被的位置,纵身一跳。
一个小时之后,我穿着逃跑路上随手顺来的衣服,走出了老旧的快要塌掉的公共厕所。又往前走出不远,我把自己的衣服扔进了路边的慈善捐衣箱,转身往路尽头的露天集市走去。
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我茫然的跟着人流蠕动着。这会儿大脑的高速运转似乎已经无以为继,冷静理智好像随着我这一路跑来已经丢的差不多了,无数的疑问以恐慌和后怕为背景在脑子里群魔乱舞。
我怎么会在病房里的?为什么在病房之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那注射器为什么会在我手里?我根本不会打针啊!“侯破勒斯注射液”又是什么?晓彤是因为被注射了那个才死的吗?
……晓彤她……
……她死了……?
我甩了甩头,一想到晓彤死了,我就无法继续思考。
挤过一个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抽奖摊子,我努力的找回思路。
我肯定是被人陷害了。警察把门撞开之后就会发现现场留有我指纹的注射器,还有我逃跑的痕迹,他们肯定会把我列为头号嫌疑人全面追捕。他们会调医院的监控录像,会查到我的身份信息……
想到这,我赶紧掏出手机,卸掉了卡,又把手机关机。
现在我该怎么办?趁警方还没全面封锁交通要道的时候赶紧逃到外省去吗?不行,我不可能一直逃下去,我得想办法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呵,我现在连自己怎么跑到那去的都想不起来,怎么证啊!
不能慌……不能慌……想不起发生了什么,那就只能在我记得的部分里寻找线索了……
我集中精神,努力回想着案发现场的一切细节……
“……前面干嘛呢?怎么还查身份证啊?”
“谁知道……”
两句话飘入耳,我猛的停下了脚步。警察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我装作不经意的往前望了望,果然看见了两个制服,便装作丢了东西,低头往回走
要是没猜错的话,市场那头应该也有警察了……怎么办?冒险试试能不能混出去吗?
一转头,看见路边卖鱼的摊子,忽然灵光一闪——如果能把水搅混一点,混出去的机率就大了。我想起了刚才路过的那个抽奖的摊子,脑中很快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我以手机没电为借口找人借了手机,拨打了110,举报这个露天集市里有抽奖的骗局,然后故意挤到那卖奖劵的摊位附近,喊了一嗓子“警察来了!”
骗子一惊,慌忙把桌子上的东西一兜就想跑,人群中一阵混乱,我跟着骗子后面跑着,在快到集市尽头的地方又停下来装作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在集市外面排查的民警一看骗子慌慌张张的跑着过来,立即警惕起来,迎了过去。骗子一见制服警察,登时掉头往回跑,民警也马上开始追,趁着民警的注意力都被骗子吸引,我赶紧离开了露天集市。
走过了一个街区,我拐进一个没什么人的巷子里,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好,安全检查。”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拍了拍胸口,嘀咕了一句“吓死我了……”
那人瘦瘦高高的,身着便衣,向我出示了一下警官证,“麻烦你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一脸好奇的问,“又查?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多警察啊?”边说着我边伸手摸口袋,然后故意大惊失色,“卧槽!我钱包!”说完扭头就往回跑。结果被这个瘦高便衣一把钳住了胳膊,
“怎么回事?你跑什么?”
我指着外面,一脸痛心疾首,“我钱包啊!警察同志,我报警,那小子偷了我的钱包!”
瘦高便衣抓着我走出了小巷,四下看了看,“就是真有小偷,这会儿也早没影儿了。”他又看看我,“没身份证,那身份证号记得吗?”
我戏精附体一般的表演着又气愤又沮丧的神情,努力回忆着,“身份证号啊……10几几吧?然后是……嗯……19xx,0x,xx,后面是……32还是23来着?我记不清了……”我有些不耐烦的揉揉头发
瘦高便衣拿出手机,手指快速输入了一些什么,很快,他抬头看着我,“那就得麻烦你去派出所走一趟了,反正你也丢了钱包,顺便去报警吧。”说着他从腰上拿下对讲机,喊了附近的同事过来。
“真尼玛倒霉,警察同志,去派出所得多长时间啊?我银行卡都在钱包里呢,我得赶紧挂失啊。”
瘦高便衣笑了笑,“你身份证号都说不上来,去银行拿什么挂失?”
我认命的点头,“嗯,是。”
因沉默尴尬而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我坐上了一辆警车。车上除了开车的民警之外,后排我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很面熟,然而此刻我并没有心思去想我是否认识或者曾在哪见过他,我满脑子都是到了派出所该怎么办。然而我连内心慌乱都还没来得及压制下去,车子就停在了一幢装饰有蓝色条纹的白色建筑门前。我之前怎么没注意过派出所这种机构网点多到这么方便……
“到了,下车吧。”我旁边的民警提醒我。
我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关系,这位民警看着眼熟的脸没有带给我丝毫熟悉或者安慰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浑身发毛。我已经不知道我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了,但我能感觉到,我的演技已经油尽灯枯,就像那只技穷的驴。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警察同志,我现在开始说实话,还算投案自首吗?”
审讯室里没有钟表,我不清楚我已经在里面坐了多久。其实事情一点也不复杂,很容易就说明白,只是不容易让人相信。
“你说在那个护士敲门之前的事,你都想不起来了?”那个看着面熟的警官再次问道。
我耐着性子点点头。
“那你是为什么去医院呢?也不记得?”
我继续点头。
警官若有所思,“你今天早上什么时候睡醒的,早餐吃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能摇头。
警官皱了下眉,“那在案发前,你都还记得些什么?”
我开始抑制不住自己要抓狂的感觉了,烦躁不安的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护士敲门前,所有的事你都不记得了……”警官用笔尖敲了敲桌面,“按照你现在的这个说法,你既无法证明案发时你不在现场,也无法证明你到现场时死者已经死亡。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没杀人呢?”
我再也无法忍耐的大声嚷起来,“我说了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警官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手里不住转动的笔突然停了下来,“我相信你没杀人。”
我不禁愣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诚恳,并不像是为了套我话,或是为了暂且安抚我情绪的敷衍之词。
警官又接着说,“可法庭不会信——因为你没证据。而且对于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的这个说法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说你的人生就是从那间病房开始的吧?”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从我脑中一闪而过。虽然那速度快到我来不及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一道光。是混沌黑暗中的一线光芒,是我摆脱当前困境的一个突破口。
警官又翻看了一下记录,问道,“你既然说,在护士敲门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那你怎么记得自己的名字的?”
而此刻我正集中精力找回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记得自己的名……”
“不是,”我打断他,“再前面那句。”
或许是因为我集中精力思考的表情太过肃穆而引起了他的重视,他并没有因为我粗鲁地打断他的话而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总不能说……你的人生,就是从那间病房开始的吧?”
对,就是这个。这句话就是那束光的来源,是那个困住我的黑暗上的一个小小的裂缝。现在我找到它了,透过这个裂缝,我看到了那些我本应记得的画面。
在我的记忆里……还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
“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就在这里了,不是吗?”
“不知道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单纯的思想意识的活动,这就是梦啊。”
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向那个小小的裂缝涌来,将它不断撕开,扩大。
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我不禁露出大彻大悟后的那种轻松而释然的微笑,“是梦……我是在做梦啊!”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