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一

秋天总是多雨，随之而来的是多事，多悲伤。

却往往，谁也不能改变什么。

代表秋天的香气是桂花香。

闻到桂花香，你就知道那是冷香，秋天的冷香。没有春天的暖意，没有夏天的明媚，也不是冬天的傲骨，就是秋天的冷香。独来独往，从不多言。

许多事物好像都是，最美丽与最狠毒并存，灿烂与毁灭同在。比如罂粟，比如烟花，比如秋天。

再没有哪个季节比秋天更丰收，也在没有哪个季节比秋天更容易让人伤心。好像世界有种神奇的力量：既然环境如此萧瑟，那就让心境也更糟糕吧！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于是无数悲伤的事情发生：分手在那个秋天，思念在那个秋天，离开在那个秋天，消失在那个秋天。

二

晚上我做饭的时候，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哗哗啦啦，衬托出我有一室安宁。

做饭有时候真会让人开心，因为但凡能做饭，那么这一小段时间必然是相对平静的。青菜在锅里翻炒，由浅绿变作深绿，白白的盐撒上去，许多水珠透出来，像一个一个小心事。

骑车走在雨里，一片法桐的叶子悠悠飘落，沾在满是污水的路面。是什么样决绝的心态，让高高在上饮风啜露的叶子愿意与泥泞为伍？原因旁人不得而知，真相只有叶子守着它的秘密。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多少次用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来调解自己的情绪。多少次又沉浸在“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感伤中无以解脱。

秋天就是这样的有能力，让你在暖暖的阳光下斑驳的树影里秋日私语，又克制不住满目萧条心生悲凉。

三

以前每到秋天，都会摘些桂花放在本子里压着，可以香很久，还能成标本小干花。也会特地去银杏林，捡来漂亮的叶子，做成各种造型，甚至用透明胶带封起来，做成书签。每每看到那些书签都会拿在手里反复端详，好像要把每一个脉络记清楚。然而，人的一生是不停前进，不停舍弃，不停遗忘，怎么可能全部记清楚呢！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如果人生如叶，春荣夏华秋落，又何必记清楚全过程呢？

尘归尘，土归土。

一片叶子，春天的生机，夏日的风华，秋的成熟安静，经历过就是一生的意义。不需要历史。

四

秋天的果子，都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自然发散，无可触摸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秋天，爸妈总是买许多苹果放在书柜的抽屉里。我放学回家，刚进堂屋站定便问：妈，我闻到你买苹果了，今天我能吃不？

往往我这样问，并不是真的征求意见，而是说：我闻见家里藏有苹果了，我知道在哪里，我要去吃。

如今秋天苹果依然果香扑鼻，又大又圆，口感多样。然而，从前的甜美却再也没有吃出来过。望镜中，我早已不再是幼年，双亲鬓上又见白发添。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五

读初中时，寄宿在镇上的中学。每周五下午骑车奔波十几里路回家。

回家的心情总是欢快，不惧坎坷风雨无阻。

初中二年级的深秋，阴雨连绵一周，泛黄的树叶湿漉漉地长着点点褐色的斑。还没放学，内心已经焦虑兴奋起来：可以回家啦可以回家啦，哇哇哇，开心激动！可是怎么雨还不停啊，快点停吧，下小点也行啊，让我好回家去！

终于挨到放学，雨还在下，只是小了点。

急匆匆挤下楼跑去车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脱下外套背上书包，把外套罩在书包外面，跨上车子，冲进绵绵雨中，奔上熟悉的回家路。

下了公路，就是进村的土路。连绵的阴雨，已经把路基淋透，车来人往泥泞不堪。挑着路边爬满蔓草的地方，还能骑着车子走。距离村子越来越近，路上的泥巴也越来越多。

终于，在离村子一里地的地方，路面布满深深的车辙，车辙里灌满了浑浊的雨水。积水路面大概有五米长，贸然骑过去是不敢的，车辙浅还好说，若是深，搞不好要人车共浴这泥潭。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

僵持了一分钟，尝试了一分钟，果断脱鞋趟水过坑。把鞋子挂在车把上，踩着石子和泥巴混合的路，黄泥水没过脚踝，没有刺骨寒但是有冰冷打战，一步一步推着车子过去了。

过了坑，也顾不得穿鞋，推着车子跑起来——家就在前面，温暖就在那里，关爱就在那里，还有什么理由不往前走？！

六

有时候，真觉得衡量人成长，不是看其过了几年，而是过了几个秋天。

常常幻想，可以回到秋天，回到童年里的秋天，田野上的苞谷都已经被收割，田野忽然大了起来，天地无边。

我站在田野里，四方张望，再抬头看看高远开阔的天空，然后踩一脚地上的苞谷杆，惊慌失措的蟋蟀吧嗒吧嗒地蹦着四散而逃。

如果还能回到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