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期

  因为长相潦草，所以身边没有莺莺燕燕；因为社交低能，生活中便没有觥筹交错；因而，用不完身边泛滥的自由。

  29岁的我，孤单但不孤独；寂寞但不寂寥。

  对于我来说，29岁是个略显尴尬的年龄——与90后格格不入；与同龄人渐行渐远，因为他们都有了家室。

  所幸，有几位知己相伴，有几缕墨香氤氲，日子过得称不上煎熬，细细品味，还有点情调。

  此刻，我坐在电脑前码字，左手夹一根8块钱一包的双喜。很多人说双喜是文艺青年的标志。我记得安妮宝贝在自己早期的文字中透露过对双喜的钟爱——当然，我不知道她是抽几块钱一包的双喜。

  对于我来说，双喜是“屌师”的象征——我不“屌”，不过的确是一位收入菲薄的培训机构的作文教师。

  小时候，我经常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家门前抽烟。烟雾一缕一缕地向他的头部上方萦绕，那样子，简直像极了我看过的武侠剧里的高手在闭门练功，头上烟气蒸腾。

  后来，父亲当了村长，经常在家里设宴与他的一群跟班指点江山。弄得屋里乌烟瘴气，我极为反感。

  每当宴会结束，我就会埋怨父亲：“臭死了，熏死了……”父亲则是报以讪笑，缄默不语。父亲有时会抚摸我的脸颊，我一脸嫌弃——因为我闻到了他指缝间的烟味，呛得我作呕。

  当我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很多男生开始抽烟，彼时我还没学会抽烟。后来我认识了阿根，他是一个烟枪，几乎烟不离手。我问他，烟有什么好抽的？他说

  ——抽烟是单身狗的叹息。

那时我俩都还没有女朋友，看着校园里走过的一对对勾肩搭背的情侣，阿根说，妈的，我要谈恋爱！

  阿根表白一个，失败一个，被拒绝的次数快赶上《灌篮高手》里的宫城良田了。不过他越挫越勇，一旦有目标，就义无反顾地去追寻。

  而我相信缘分这东西。缘分就像蝴蝶，你拼命去寻找，不见其影，当你安静端坐的时候，她就会栖息在你的肩头。

  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去上课，上完课去图书馆看书。有时会去篮球场挥汗如雨，日子虽然寂寞了点，但自己感觉过得还算有质感。

  半个学期后，我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只蝴蝶。

  她符合我对另一半外貌的所有要求——不施粉黛，马尾辫，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身运动服。像跳进春天里的第一头小鹿。

  她要我叫她壮壮——虽然她一点也不壮，倒有一点儿婴儿肥，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很迷恋壮壮。迷恋她那能掐出水来一样的皮肤，迷恋她那像骑在马背上的春天一样的笑容，迷恋与她接吻时从她口齿间散发的芳香。

  “阿乐，你长得并不出众。但我就是喜欢你那双清澈的眼睛，有时看着星光闪烁；有时透露着无比的脆弱，令人心生爱怜——对了，你那又长又弯的睫毛，能勾魂夺魄。”我们躺在草坪上，壮壮倚靠着我的臂弯，对我说道，“阿乐，你喜欢我什么？”

  我亲了一下她那肉嘟嘟的脸蛋，柔声说：“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我们陷入了热恋。半年后，我们进行了肉体上的交融。事后，壮壮一脸潮红地对我说：“记住，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以后你要对我好。”我点点头。

  但是，往后的时光，我们交往得并不好。

  壮壮认识了一个对于自己的长相施以浓墨重彩的姑娘，她叫菲林。我不喜欢菲林，我们仨在一起时，菲林总是满嘴的荤段子，或者说哪个男孩又追她啦但是她看不上他的穷酸。我也不喜欢菲林的打扮——厚厚的粉底，粗俗得像蜘蛛腿一样的假睫毛，艳丽的红唇……

  壮壮慢慢变了，开始烫头发，贴假睫毛，涂上夸张的眼影，总而言之，我不喜欢这样的她，感觉不像她。壮壮经常要求我给她买个包，或者买串水晶链，抑或是一条裙子。

  我还是个学生，生活费就那么点，而壮壮要求的东西价格不菲，能刮走我的大部分生活费。每当她开口索要的时候，我支吾不语。于是，壮壮跟我生气，说我睡了她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有天，我们又吵架，我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对壮壮吼道：你去找个有钱人吧！我供不起你！然后，我扭头就走。

  这一次，她大概是对我彻底失望了，没有跟上我的步伐。

  第二天，我看见她挽着一位满脸麻子却衣着光鲜的男孩，我的心被揪了一下，一阵痉挛似的疼痛。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在我失意的时候，我靠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感觉烟能稀释寂寞，寂寞能稀释尼古丁。我连着抽了不知多少根，看看地上的烟蒂，好像爱情的尸体。

  我失恋的时候，阿根恋爱了。对象是一位长相很普通的女生，但浑身上下散发着恬静的气息。阿根来我寝室和我聊天的时候，几乎不抽烟了，我却在吞云吐雾。

  恋爱的人没时间寂寞，抽烟不过是寂寞的叹息。我开始明白这段话。和壮壮分手后，我成了一名抽烟的男子。尽管我们精神上已经不能接洽，但我对她的胴体还不能释怀。我悲哀地发现，自己是如此肤浅的人，会沉溺于色欲。

  我站在镜子面前，看着憔悴的自己，脸颊凹陷，皮肤黯淡，如陈旧的花岗岩。——和壮壮交往了两年，自己竟成了这番模样。怪不得宋江和阎婆惜缠绵了一阵子后，抽离出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会觉得自己这样下去难成大事。是的！真的不行！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希望能守住自己心田的那一份安宁——但是被色欲左右，我感觉自己是无用之人。

  于是我决心忘了壮壮。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闲暇的时候就看书、看电影、打球。充实自己的精神生活，锻炼自己的体魄。

  但我发现，我的想念，就像海边的沙滩，壮壮是潮水。她有时从我脑海里无声退却，有时却踌躇向我这片沙滩涌来。我很痛苦，紧抱着自己的头颅，感觉脑袋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经常失眠，我就靠在床头抽烟，黑暗像无声的海啸，将我层层包围，我感觉胸膛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阿根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对方叫林语，是一位衣着朴实，素面朝天的姑娘，五官略微草率。我和她在一起散步时，她倒是很活跃，像只麻雀一般唧唧喳喳个不停——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多嘴。大抵是我对她没有好感吧。

  林语对我很好，每天早上给我送早餐。我刷牙洗脸完毕，她的电话像约定一样准时响起，下楼的时候接过她手里热腾腾的包子和白粥。我知道她对我的情意，可我不爱她，越是接受她的好，我心中越是愧疚，她对我那不冷不热的态度的迁就，让我感觉自己像觉醒的罪犯一样难辞其咎。但是，我还是做了糊涂事——和她睡觉。完事后，我得到了短暂的快感，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的空虚。那种感觉就是两个人处在黑夜里，迎面的月光都显得累赘。我好像置身于荒芜的旷野，赤身裸体地接受良心的拷问。

  我背对着林语，接着感受到她臂弯的缠绕。但这种缠绕就像晒到了明媚的阳光，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太煎熬了！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着，也隐隐听见林语的叹息。

  早上，阳光懒懒地筛进劣质的纱窗。我迫不及待地穿上衣裤，像逃离一场灾难一样逃离这个地方。林语双手环住我的腰，说，别走。我说，对不起……

  我无法说出“我不爱你”的话语，因为这是对林语判的死刑。但我不知道，我对她的若即若离是一种凌迟。

  我选择了逃避，不见林语，不回她的信息。让她自讨没趣，放弃对我的任何幻想和侥幸。我只能加大马力，看见人生后视镜里那个委屈的身影越来越小，我才有一种鸵鸟一样钻入沙堆一样的自欺欺人般的安心。

  阿根问我：“阿乐，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么？”

  我不得而知，我不知道壮壮是不是我的“沧海”，但我曾经对她的爱恋已是覆水难收。壮壮或许不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子，但，谁规定的？——任何人都有可能爱上一个错误的人。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L城。当时没有朋友，感觉到有点孤单。去广告公司应聘，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平面设计师——对于那种整日坐在电脑前并听着客户指指点点以及经常熬夜加班的生活感觉到厌倦，便辞去了工作。

  接下来的时间，便感觉到迷茫。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起床后依旧很困顿，不过还是打开电脑看招聘信息。

  有一天，被一条“招聘作文教师5名”的招聘消息吸引，眼睛顿时像失修了多年的灯泡一样亮敞起来。——从小到大，自己的作文经常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也获得过一些奖项，而且还发表过一些文章。为何不去试一试？

  于是，带好简历和相关资料，就去面试了。面试结果很顺利，就这样，成了一名作文教师。尽管收入菲薄，但是工作是自己喜爱的。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做一种工作来做，我想，这也是一种成功吧。

  虽然我不明白成功的定义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种每天晚上把拉菲兑雪碧喝吆五喝六第二天昏昏沉沉醒来依旧不快乐的人，并不是成功的人。

  快乐，才是最大的投资。

  时间像翻书一样，一下子就到了几年后。其间，我谈过一次人们所忌讳的办公室恋情。后来，我觉得那不是恋情，纯粹是因寂寞而起的发情。对方是个身材火辣，面目招摇的女子，叫林子。我承认，自己会不自觉地被她的性感所吸引，但我知道，那不是爱，而是，我想要她。我用理性克制住自己欲火，奈何她朝我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经常约我出去吃宵夜。还对我大胆地表白。

  我终究是凡夫俗子，经不起她频繁的诱惑。

  “阿乐，你的眼睛为什么总是充满寂寞呢？——不过，真的很迷人！”林子单手托腮，对我眨巴着眼睛。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但已经是我路过的风景了。

  林子说带我去他哥家蹭饭，结果，一进门，我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满墙的林子的写真，或性感，或妖媚。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在她入睡后，清醒的我听到了一阵猫的叫唤，无比凄楚。我的心仿佛被撕裂开一样。终究，我只是一时的欲念，而我渴望的肉体还是壮壮的肉体，而我渴望的精神还无迹可寻。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不久，她又爱上了别人。经常在办公室里和她男人煲电话粥。大家都知道我和林子的事，都为我愤愤不平。而我觉得是自己活该，因为年轻，活该经历狼狈的爱情。

  幸好，我不爱林子，所以，和她结束后，我只有短暂的黯然神伤。林子不久后辞职，去了外地创业。

  之后，我没有任何的艳遇，只有和孩子们一起无穷的乐趣。有些孩子们胆子比较大，会问我：老师，你结婚了么？

  我故作神秘道：我有未婚期。

  哇哦！师母长得漂亮么？

  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一看！

  就是就是！

  ……

  我笑而不语，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

  未婚期。

  在这未婚期里，我将永远困惑，困惑是我的诚实；我将永远寻找，寻找是我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