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次别离
学校左对面有个茅厕,这是名副其实的茅厕,它的顶是用稻草铺的,底下是粗竹筒搭的架子。
茅厕清水红墙,表面坑坑洼洼的,红砖都变粉了。
夜晚很黑,我仰着头,看着村子里的小子们掏麻雀窝,他们把梯子搭在墙上,打着手电,把手伸进竹筒的当头,接着掏出了麻雀、麻雀蛋、麻雀儿……
他们送了一个嗷嗷叫着的麻雀儿给我,没有毛,皮包骨、大嘴巴、大肚子,看得见粉红的皮肤底下的青筋。
我把麻雀儿放在一个装过针剂的纸盒里,纸盒放在垫床脚的砖头上。不记得是从哪儿弄来的米,我拿米喂麻雀儿,好像还有过喂水的工序。
那是个夏天,妈妈每天黄昏后在一个木盆里打好温热水,然后带上门,让我自己洗澡。木盆放在床头的空处,洗澡的时候,床脚纸盒里的麻雀儿对着我拼命地尖声叫着,它无毛的脑袋黄中带点粉红,它的嘴巴张得像一个喇叭,比它的头还大,喇叭口边镶着一圈嫩黄色的边。
看着它张那么大的口叫,我想它是饿了,就喂它吃米,它吃了又叫,我就再喂。只要我在那里洗澡,它没有不叫的时候,我边洗澡边喂它个不停。
有一天,麻雀儿死了,它的肚子硬硬的,鼓鼓的,翅膀尖已经长出了一点黑色的毛来。
我带着它来到学校后面的土坡上。我挖了一个洞,土坡上有个石灰池,石灰池里有很清的水,水下是雪白的石灰泥,我挖了一些石灰泥铺在洞底,把麻雀儿放在石灰泥上,再铺上土,再堆成一座小山,再插了一根树枝在山尖上。
不记得流了眼泪没有,只记得有一个动作,我把我的黑色的裙子的下摆拉上来擦我的眼睛。也许这个动作是我梦幻中的?因为我记不起,六岁的我有不有一条黑色的裙子。
我把我的黑色的裙子的下摆拉上来擦我的眼睛,我确信,我的麻雀儿放在石灰泥上不会腐烂,过很多年以后,它会从这座小山里飞出,那时,它的羽毛都长好了。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别离。
2010年4月14日晚草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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