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农村,少时圈中猪羊成群。父亲大人喜客,逢年过节,杀鸡宰羊好不热闹。一次,放羊娃下学回家,翻箱倒柜,望见一锅红油浓稠的羊肉火锅,此汤虽遇冷已固,犹令小娃垂涎三尺。小娃环眼四周,拿起大铲,呼啦啦铲了十几口,煮熟的辣椒同羊肉嚼后入肚,好不痛快。一时口中辣味难除,小娃顺手拿起水瓢,一大瓢冰水穿肠过肚。当晚,小娃的肚子如火焰山,一时烧灼难耐,一时又气焰息息,燎燎火焰似乎要破肚而出,小娃喊爹叫娘,一夜冷汗,第二天肚子拉个底朝天,好了。
小娃不知此时两个病根已植入肉体,一个叫胃病,一个叫痔疮。
小娃长成中娃,初高中一心向学,肚皮偶有不快,似乎压制稍可。书中自有金珍味,书中自有银骨汤,三餐饮食,饱亦自足。
中娃入大学,地摊美食,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中娃无辣不欢,喝进肚里的红油,白天是玉露琼浆,酣畅淋漓;晚上如壶口瀑布,一泻千里。食堂有美食,名曰过桥米线,中娃极尽喜爱,一碗一碗的米线上漂浮着层层堆积的生椒红粉,中娃喜不自胜。无奈眼泪鼻涕辣不可收,还好,两包纸巾即可。
中娃毕业成大娃,从此公司附近,辣味美食尽收腹底。果不其然,娃在外,母命有所不受,辣椒不戒,红酒啤酒照收不误。一夜,大娃吃了一肚辣椒,胃里的火焰山开始作妖作孽,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是日,大娃去厕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辣椒未能倾泻而下。二日晚,火焰山不肯熄火,三日晚,火焰山稍有投降之势,四日晚,火辣辣的味道从胃里反噬,完了,火焰山不从谷门出,竟反其道而行:爬食道而上!
惊恐之余,大娃孤身闯入医院,医生写下洋洋洒洒几行字,口里说出两个字:去吧。大娃颤抖不安,一手抚着病例,一手扶着镜框,睁大眼睛,这书白读了,病例上一字不识!无奈,大娃重返医院,医生告知,做胃镜!
胃镜前,排着十几号人,有人抬头擦汗,有人两眼无辜,还有人呕吐不止。忍过了二十小时不吃不喝,医生一声令下,大娃倏然而起,椅子忽一震荡,几十个人盯着她,不知是看病还是看惊悚。
进入操作室,大娃心中窃喜,美女医生面相温柔,说话似羊羔,软绵青涩。大娃顺从地摘了眼镜,脱了外套,蜷缩到消毒床一侧。美女医生拿起口塞,撑起大娃口腔,大娃此刻后悔不迭,麻醉药喝太早!医生拿起电镜,打开灯头,黑色导管,如小指粗从口塞进入口腔,接着插入食道,一阵呕吐感汹涌而来,医生着急不堪,她说:放松,放松。接着导管顺势塞入胃底,一搅动,呕吐声不停,美女医生的绵羊音又开始叫她放松,大娃此刻吐不是,不吐也不是。一阵翻天覆地,导管还在胃底,接着换了男医生,他的操作更加底浪朝天,两个医生交换各种火星语。
七分钟过去,导管不知何时已出来,大娃左脸,左头发,左脖子,左边床,汗水,泪水,口水,鼻涕流了一地。
十几分钟后,彩色病例出。大娃直奔医师,满屋子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不堪,大娃拍着脑门,眩晕感挥之不去。
人头逐渐散去,大娃挨着医师,医生看她病例,让她吐舌头,摸她脉搏,接着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又说了句:去吧。大娃不懂:医师,可否告知,这病例啥意思?医师道:拿药吃去。不会,一助理给过来一张吃药详情。大娃满意地拿着病例,拿着吃药单,交费去了。
医院有一规则,除了看病治疗,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你该去的地方。又不知排了多久队,大娃抽去了两千大洋,领了两大袋药,终于走出医院。胃里早无知觉,什么红油辣汤,什么玉露琼浆,真真该烟消云散了。
面条小姐胃病记-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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