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的时候在奶奶家的老房子,青瓦灰砖,落在岷江边的山上。四川人多,坡也多,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路是没有平坦的。老房子背靠一个小坡,厅堂和厨房搭在坡顶,房间在坡脚。我要想从房间去到厅堂是要爬石阶楼梯上去的。
楼梯的旁边有个小屋子。有人隔着门找爷爷 “诶,帮忙打副窗子嘛” “帮忙打扇门嘛”。爷爷也不出去,就隔着门答应。爷爷好像什么都会做似的。他钻进楼梯旁的屋子,哐啷哐啷,一会便拿出来锯子,锤子,钉子,板子,就在厅里忙活起来。那个屋子一定藏着很多很多宝贝。我不敢去,爷爷总不笑,看不出来他高兴还是不高兴。爷爷也是会笑的,偶尔有人来找他下象棋,他能笑一个下午呢。
厨房里总能找到奶奶,奶奶也总是笑眯眯的问“饿了嘛“。冬天的时候我最爱在厨房帮忙烧火了,把爷爷打门窗剩下的小木棍摔进炉膛里,霹雳吧啦响。盯着橘红的,跳动的火苗,把小脸映的通红通红。灶台上堆着各种瓶子罐子,这个里有盐巴,那个里是猪油,还有的装着胡豆酱。饿的时候,奶奶会挖点猪油,舀一勺刚起锅的热腾腾的饭盖上,等把猪油闷化了,撒上几滴酱油一拌,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了。
老房子周围还有几户人家,房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围成了个小院。左边是哪个姑婆家,右边是哪个表叔家。站在院子中央望出去,屋顶就圈出了一方天地。 院子里摆着锄头,瓢,桶, 箩筐,扁担,背篓,还有些东西忘了名字,统统都是我们的玩具。偶尔哪家坏掉的瓢里长了点这花那草的,小院子就生气了许多。我们玩儿的时候也不管是哪家,反正门都开着,就去左边家里窜窜,右边屋里跑跑,等到躲猫的时候,谁点儿熟谁总能藏到最后。
院子的木头院门有着高高的门槛,进进出出,不抬高脚是会踢到的。门槛上边坑坑洼洼,不晓得是踢的多了还是年头长了。跨过门槛出去,是一条窄窄的青石板小路。路两边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有的院子可以打豆腐,有的可以榨油菜籽。沿着小路一路通往奶奶家的自留地,地在半山坡,山脚的河便是岷江了,小时候哪知道河还有名字,都叫河坝头。偶尔路上碰到了熟人,逗我"翠翠,你奶奶爱你不?" 也不知道是哪个教我答的"爱,拄着棍棍爱,棍棍丢了都还爱" 然后路两边的人哄的都笑了。奶奶也笑了"哪个教你说的,你个憨包娃儿" 。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反正看奶奶笑我也笑。
老房子有个燕子窝,就在房间后门的房梁角。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反正我看见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有年掉下来一只还不会飞的小燕子,用奶奶训我不听话时说的"刚学会爬就要跑了" 。院子的人都跑来看,头一次这么近看到燕子,我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我问它会不会摔死了,爸爸说没得事,把它放回窝窝头。燕子窝看的时候并不觉得远,它们叽叽喳喳叫的好近。可是爸爸是要搭楼梯才把小燕子放回窝里的。小时候的我对搭楼梯的理解就是很高很高的距离了,大人们经常说"那么高,要搭楼梯才得行" 。
大一点的的时候,爸爸妈妈盖了自己的屋子,我们搬离了老房子,离开了小院,告别了燕子。
再大一点,村里盖起了楼房,再也不见了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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