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题记:时光匆匆，不觉母亲去世已经有十四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听同事朋友们商议给母亲送什么样的礼物时，心底总会涌起一股子难言的心酸……

我没妈了，像根野草在凄风苦雨中飘摇。再也没有人会疼我爱我宠我惯我了，我成了我俩孩子的母亲，从一个被呵护备至享受的人，变成了一个给孩子以温暖，被依靠的人。虽然我已年逾不惑，我依然还是那个贪恋母亲温暖的孩子。

怀念做孩子的幸福感，我想给母亲送礼物，却不知道该寄往何处。母亲的遗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她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我不知道她在天堂里还会不会有病痛，还是不是她年轻时候，风姿绰约，美丽动人的样子？只是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是她好强，事事不甘人后的样子。

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母亲怎么竟然等不到白发苍苍，未至花甲就撒手人寰了呢？母亲漂亮，大眼睛，黑头发，粗辫子，声音很好听，百灵鸟一样悦耳，会唱蒲剧，眉户。记得她曾说过，是我太爷爷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原本完全可以成为当时的干事人的。县里剧团里招演员，太爷爷爷舍不得她远离他，硬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了农民。从此以后，我很少听到她唱戏了，天赋就这样被毁掉了。大队部的大喇叭里播放蒲剧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她情不自禁的跟着小声哼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她脸上就会发出一种少见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和光芒。

奶奶经常说，人啊，不要太争强好胜，结果往往是心强命不强，小姐身子丫鬟命。可事实上，奶奶和母亲都要强，不知道是不是遗传。（母亲是独生女，奶奶是她的母亲）她纳的千层底上的菱形格子就像是用工具画的，有棱有角，而且结实耐穿。记忆中她经常给爷爷做鞋子，因为爷爷大块头，胖，费鞋。给小孩子做的衣服无论是裁剪还是刺绣，穿上既合体又精致。把孩子抱出去总有人围观，询问是谁给做的衣服，咋那么漂亮呢，那时候的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自豪。一个别人买来的时髦的手提兜，她看一会就能自己编出来，无师自通。还会别出心裁地在两面画上漂亮的图案，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几只大熊猫，在吃竹子，非常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点不比卖的差，废物就这样被她利用起来了。再后来就有很多亲戚邻居，带着自家收集的塑料包装条，来家里找她帮忙，家里曾经一度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编织车间。

母亲是那种少有的，心有灵犀的人，工女红，纺线织布，裁剪缝衣服，没有她不精通的。记得有一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大儿子不到一周岁的时候，恰值暑假，在婆婆家的村子里，婆婆说要提前准备给儿子缝制棉衣。也许是想考考丑媳妇吧，婆婆说“你把衣服合一起吧。”结果出乎她意料的事出现了，看着我缝制的细密而又匀称的针脚儿，婆婆情不自禁地夸上了“哟，真想不到咱家还数你做活儿细呢。”那一刻，我又想到了母亲。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羡慕眼馋别人的吃穿，这和现代的富养女儿的理论，竟然是惊人的一致。当然我知道，母亲并不懂这些。因为在母亲的精心养育下，我总是同龄小伙伴里吃的最好，穿衣服最漂亮的。自我感觉自己一直都是人群里最显眼出众的那个。高中时候的一次“一二·九”歌咏比赛，母亲给我编的蜈蚣辫，致使很多同学在二十年聚会的时候，都还以为母亲是开理发馆的。优越感很小就这样被母亲培养出来了。

很多人看到我微信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精致的饺子，花卷，馒头，等各种面食，都是母亲的功劳。虽然小的时候最恨被关在家里，不能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年年暑假都有学不完的手工活:缝被子，织布，织毛衣，纳小孩子的布鞋底，绣枕套，鞋垫……好不容易织好的两只毛衣袖子，因为漏针，两只误差不到一厘米的袖子，被母亲全拆了。气的我又蹦又跳，又哭又闹，要罢工不干了。哭了一个下午，没用，还要把拆好的毛线，重亲用热水烫直晾干，再重新团成，从头再来。母亲说“不能养成坏习惯，如果一次这样可以，两次这样，时间久了，你就做不出好活了。”她从不惯着我做事不认真，马马虎虎的毛病。所以现在我才可以比同龄人骄傲，可以做别的母亲不会缝制的绣花鞋，给儿子做手工的软底布鞋。这些经历都是母亲给予的骄傲。

母亲会做细活，也可以驾着犁耙行走在田间。在地里和男人一样耕地种田。庄稼侍弄的也不比任何一家差。用现代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标准的女汉子。

母亲做过村里保健站的赤脚医生，会打针输液，会接生孩子。邻家很多孩子都是母亲上门亲自接生的。报酬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埋着两颗荷包蛋。记得有一年冬天我生病，她却叫来了她的女同事，应该是叫梅梅阿姨吧！进门的时候，我在炕上就听的真真的，梅梅阿姨清脆的声音“你又不是扎不了针，女子输个液还用叫我啊？”

“给谁扎都能下得了手，自己孩子下不去手啊！”母亲不是亲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真的是视如己出啊！现在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爱！中国人含蓄，感情不外露，很少用肢体来表达内心的爱，母亲也一样，成年后没有给过我一个拥抱，亲吻。却用自己的行动，让我深深地感受到她的爱女心切，毕竟我是那个十个月大就到她怀里的宝贝啊！

母亲是个苦命的人，由于自己的懦弱，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母亲也许是自己的过于骄傲与刚强，也许是因为第三者插足的原因，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之后，她怕了。因为那个时代，在普通人眼里，离婚真的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屈服于现实，即使第二次婚姻有太多的委屈，她再也没有了离婚的勇气，没有了曾经的骄傲。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六十天肠子都是绕在一起的，以至于太多的时候总是委曲求全。后来因了养父竟然还学会了照相，在自己亲手布置的暗室里，冲洗照片。

母亲走了，在我最最艰难，最最不懂事儿的时候走了。我不是孝顺孩子，在她离世的那一刻我回了家，照顾自己年仅四岁多的孩子去了。我把我最深最真的爱给了自己的孩子，一如母亲当年一样，把她自己最最最珍贵的爱，给了最爱的我一样。真应了奶奶说的那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啊！”

很久以来，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写过我的爷爷、奶奶，哥哥，包括生母和生父，以及童年记忆中很多善良的人，却唯独不敢面对最爱我的母亲。因为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不敢写出来给任何人看。也许母亲离开的最后一刻是满腹委屈，是恨我的薄情寡义的。正如她看不到我满是泪水的脸，和我不敢面对她直视的眼睛一样。

妈，爱你生生世世，如果有缘，来生我还做你女儿。看到你的闺蜜，我的冯（杏芳）老师，每见一次就会抱着她落泪一次，因为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当年你的影子，你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在眼前。我不知道这样见面的日子还会有多少，只是我珍惜，珍惜记忆中的每一个与你有关的温暖瞬间……

2019.5.11日，不孝女，书于母亲节前夕。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