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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眼界:南昌大学生被“鬼上身”后,匪夷所思的人生经历……

大开眼界:南昌大学生被“鬼上身”后,匪夷所思的人生经历……

作者: 且先森 | 来源:发表于2019-10-21 17:22 被阅读0次

2017年春节后,我从前东家离开,分别跳槽了几家公司,最终还是辞职了。

古人云,三十而立,自己其实是很想找一份稳定职业,踏实的生活,可惜总是碰见那种敏感词老板。

一番折腾下来,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便决定休息休息再作打算。

期间无非每天给女友准备早、晚餐,其余的时间就打游戏看书,排遣心情而已。

闲了不到一礼拜,女友便开始频繁催促我找工作。

我倒也理解,毕竟两个人并没有很多的积蓄,房租生活费的压力很大。

只是这么一来,我便有些郁闷,很想找人聊聊,却无处可说。

我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朋友之间也少有联络,而且大家都已成家立业,整日里忙碌奔波,就算有心听你讲,也未必有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交际上。

天早上,我送走上班的女友,正准备把碗啊盘子的,端到厨房清洗,忽然手机响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床上找到了昨晚睡着时,掉落在枕头边的手机,一看屏幕,陌生号码,还是个手机号。

我以为是卖房子或者保险的电话,便想挂断,犹豫了一下,又按下了“接听”——

唉,权当是有人陪聊吧!

,是老四吗?我是老金…”

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一愣,一下子没听出这是谁。

“我是老金啊!”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反应过来,老金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

同寝六个人里,他年龄最大,我们便在他的姓前面加了个“老”字,以表“尊重”。其余人,按照年龄排,我的年纪在中间,不大不小,排行“老四”。

现在想起来,那时少年心性,如今却真的是“老”气横秋了。

大学毕业后,彼此便失去了联络。我自觉混得不如人意,便也不热衷于同学联谊会,很多人的电话都没记到手机里——不过,也很少人跟我联系。

“喂?是老四吗?”

我回忆着过去,一时忘了说话,听见对方又在电话里问,这才楞过神来。

“啊,是我是我,老金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说什么,我随口问道。

在郑州,晚上聚聚?”老金道。

“行啊!你说地方,我做东…叫上老二、老三?”

我犹豫了一下,问老金要不要叫声另外两个宿舍同学。

郑州是个“具有五线城市气质”的三线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学同学里,还是有几个留在这里的,不过还是因为各自生活有别,很少聚在一起,一来二去就有些疏远。

但是,老金来了,不通知别人,觉得“生分”;坐一起吧,彼此又无话可说。

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用了,就咱俩吧!”没想到,老金一口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这次路过郑州,时间很紧张,明天就要走,就别再兴师动众了。啥时候五一、十一假期了,咱们再聚。”

老金在电话那头替我“解释”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至于真到了五一、十一假期,每个人都忙着应付家人呢,哪能聚到一起啊。

行,几点?去哪儿?”我问道。

“小胡烧烤吧,学校门口,离我住的酒店也近。”

老金回答,末了补充道:

“晚上八点。”

“行,那晚上见!”我左右无事,便爽快答应道。

了电话,我给女友发了个微信,告诉她晚上我要跟大学同学见个面,让她自己叫个外卖。

她问了是男是女,就说不去了,不许喝醉。

然后又给我转了500元微信红包,让我晚上好好招待同学。

唉,我叹口气,把钱收下了——谁叫我家银行卡都在她手里呢。

我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

拾完早餐的盘子碗,我坐回到电脑跟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说实话,老金联系我,我是有点意外的,因为——我俩并不算得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并不奇怪,大学时候,我醉心于社团活动,学生会的系刊部、文艺部,还有什么大学生记者团、话剧社、大学生艺术团…等等地方,都活跃着我的身影。

一个人的时间,要掰成八瓣,我跟同班同学相处的机会就不多了,其实也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能见着我。

这样一来,即便是一个宿舍的,我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深厚,最多是一起上课下课。

不过碰上同班聚会,我倒是也要去的,因为班长就和我一个宿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老金,我只知道他那时一直在勤工俭学,暑假寒假都不回家,在外面打工,有时候课也不上。

经常是宿舍楼熄灯了,他才“下班”回来。听班长有次说起,才知道老金在外面同时兼了四份工。

有一次,我去学校旁边的邮政银行取钱,遇见了他。见了面总不好不打招呼,便随口问道:

“你也取钱啊?”

他说不是,是往家那边寄钱。

这倒不奇怪,老金来自于江西南昌下面的一个小山村里,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只通邮政储蓄了。

我点点头道:

“你不错啊,都能给家里钱了,不像我,现在还是个寄生虫。”

他勉强笑笑告诉我,他的大学学费是村里想方设法给凑的,自己出来到大城市了,有点能力挣钱,就往回贴补贴补。

我见老金说得模糊,也就没有再问。

学里谈情说爱,很常见,年轻人嘛,总有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

宿舍里凡是有人“脱单”,总要“按规矩”请大家搓一顿。

大二刚开学没几天,宿舍老六“喜结良缘”,叫同寝室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我那时在社团忙得七荤八素,不过还是去了一趟。

我一到地方,见大家都齐了,就差老金,便问道:

“老金呢?是不是没下班?”

大家摇头,班长神神秘秘的跟我说,老金去接“妹妹”了。

说到“妹妹”两个字,还故意加重了读音。

大家哄笑,说别看老金平时不吭不哈的,没想到暗地里已经对学妹“下手”了…

说笑间,老金领了个女孩儿到了。

那女孩儿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穿着一身军训的迷彩服,看起来怯生生的,应该是大一新生。

老金俩人落了座儿,大伙儿起哄,说老金迟到,要罚他酒。

老金也不含糊,端起一次性塑料杯,一饮而尽——其实也就是啤酒,大家就是想逗他多喝点,看看能不能“套”出点啥。

喝完了,老金介绍说,这是他“干妹妹”,叫林小娟,今年刚考上郑大,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平时有个啥事儿,要是电话打宿舍找不到他了,大家多照应照应。

大家纷纷点头。

我们大二的时候,是2006年,郑州北环的房价还不到3000,手机对于学生来说,还是个稀罕玩意儿。不过学校倒是给宿舍里配了201电话,联系也方便,只不过有时候,人难免不在宿舍,打电话未必能找得到。

酒过三巡,彼此之间熟络了,班长给老六递个眼色,老六便挤眉弄眼的问老金道:

“我说老金,这到底是妹妹还是嫂子,你今天得跟兄弟们老实交代啊!”

老金结结巴巴的解释,说这是村里的孩子,穷山沟里出个大学生不容易,要彼此多照顾照顾……

大家当然不信,嗷嗷起哄,老金很无奈,越解释越乱。

玩笑归开玩笑,老金不承认,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老金带来的女孩儿,却涨红了脸道:

“哥哥姐姐们,老金是我…哥。他很不容易的,你们不要笑话他了。”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女孩儿先前经不住劝,也喝了两杯啤酒,大概这时候情绪上来了,眼里竟有些含着泪光。

她说,老金跟她并不是一个村里的,但是这几年,家里都是老金在照顾,寄钱不说,还一直鼓励她好好上学,争取从山里面走出来。今年她考上了郑州大学,因为在军训,老金打工也忙,除了接她去学校的时候见了一面,也就今天才有时间到一块儿。

女孩儿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

大家一看女孩儿给逗哭了,这才慌了神,老六的女朋友连忙打圆场道:

“你们这群老爷们儿,啥都不知道就瞎起哄,妹妹别哭啊,他们跟老金闹着玩的…”

老金这时候小声问我几点了,我说八点半了。老金说还要送女孩儿回学校,再晚就没有往高新区那边郑大新校区的公交车了,就不陪大家了。

大家纷纷称好,一个个带着酒意跟女孩儿说,妹子你放心,老金是你哥,我们都是你哥。

老金走了,尴尬解除,大家纷纷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次聚餐过后,我才知道那次老金说往“家那边寄钱”的意思,原来是资助了一个家乡的贫困大学生,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没想到他自己都顾不住自己,居然还要去帮助别人。

老金好像身体不太好,经常头疼,发作起来脸色苍白,满地打滚,但过一会儿就又好了。我们劝他去医院看看,他一直不肯,只推说是老毛病。有一次实在拗不过我们,被我们“强行”拉到医院,拍了个CT,但医生说没什么事儿,可能是神经性头疼,让他多注意休息。

但他还是坚持出去打工,有时候甚至会逃课。不过他成绩分外的好,也不知道是咋学的。

我在社团有点“人情关系”,便有意识把有些社团工作介绍给老金——期末评选奖学金的时候,有加分。

老金很感激我,时常借我抄抄专业课的作业。那时候,“理论力学”这门课的杨教授格外严格,光抄不行,答案完全一样会被上课点名批评。老金干脆写两份,然后我再捡一份抄。刚开始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老金说没关系,他正好一个人做两种思路。我也就没再“客气”了。

大家都以为我和老金关系不错,但实际上,我俩都忙,除此之外,并没有深交。

四的时候,临近毕业,大家做完毕业设计,空闲时间比较多,就嚷嚷着要一起出去旅游。

都是“穷学生”,大家手里其实都没几个钱,班长的意思是去爬山,毕业了嘛,预祝大家都能够在事业中勇于“登顶”,全班同学都表示同意。只是太远的地方去不了,太近的又有人去过了。

晚上在寝室,熄灯后,班长照旧在“卧谈会”上,让大家讨论讨论去哪儿,给他支支招。

有的说去泰山,有的说去华山,有的说去黄山…眼看着就要变成“五岳之争”的时候,老金开口道:

“太多人去泰山、华山,咱们跟风没意思,不如去终南山吧!”

大家眼睛一亮,老二嚷嚷着道:

“卧槽,这主意好!终南山下活死人墓,我要去终南山!”

老六刚刚失恋,应和着说要去终南山出家当道士。老五刚从水房洗澡回来,端个脸盆子,推门进来,就听见一句“终南山”,光着屁股喊道:

“终南山!终南山!终南山!终南山!终南山…”

有人起头,就有人起哄,大家一齐嚷起来,一直到隔壁的隔壁的寝室有人骂娘才作罢。

起来从毕业到现在,已经12年了,在终南山上的经历,我大部分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件事,我印象深刻——就是老金在山上“失踪”了。

那天下午,大家参观完“说经台”,纷纷表示已经累成狗,要休息。

班长忙着安排住宿的地方,晚上喊大家一齐聚餐,但是吃饭的时候,找不到老金了。

班长倒是有一台金立手机,可是老金没有啊,也没法联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兴许老金在哪儿流连忘返了也说不定,就不等他了,给他留点饭菜就是。

可是吃过饭也没见老金回来,班长这才有点慌神,叫上几个男生,说一起出去找找。

那时候,已经黄昏了,我们不敢走远,就在附近“老金老金”的喊。

我们住的地方,离上善池没多远,我就琢磨,这货是不是一个人去老子祠找道士算命去了。

这么想,是因为中午参观的时候,老金看得特别仔细,还跟那儿的火工道人搭话。我还跟他说,这边的道士肯定都是职业的。信这玩意儿不如信自己。

一边想着,我就往那个方向走,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老金跌跌撞撞的从山路上过来,我迎上去,埋怨道:

“大家都在找你呢!你怎么饭都不来吃啊!”

老金不答话,从我身边径直走过。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才发觉他两眼发直,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连忙拽住他,喊道:

“老金!老金!”

他被我这么一喊,看看我,道:

“他说我救不回来了。”

我一下子没听明白,问道:

“什么就不回来了?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金喃喃道:

“那道士说我有思浑罢破,究竟是…”

我也没听明白他嘟囔啥,越发糊涂了,道:

“中邪了啊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家都在找你,赶紧回去吧!”

老金像是猛的惊醒了,问我道:

“大家都在找我?”

“是啊,快回去吧,马上天黑了,万一有啥野兽呢!”我催促道。

老金和我一同回去了,班长和其他人见到人,放下心来,埋怨了几句,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我问起老金“失踪”的原因,他无论如何都是闭口不谈,我只好不再问了。

业之后,听说老金留在了郑州,三方协议签到了一个大型企业,做什么工业贸易。

我一心想去别处闯荡,就去了外地,一来二去,联系方式慢慢丢得差不多了,和老金也断了联系。

过了几年,我又因为女朋友的缘故,再回到郑州,可是对我来说,这里几乎是个陌生的城市了。

——!”

正想着,面前传来一声“惨叫”,我这才看见,电脑屏幕上我的“猎魔人”被几个“游荡的僵尸”干掉了。

我骂了一声,眼看12点多了,胡乱吃点东西,重新进入游戏,准备重整旗鼓,大杀四方。

下午的时间,就在“新崔斯特姆”里一晃而过。

机闹钟响的时候,我正在跟一个金色怪物纠缠,等打完一看时间:卧槽。

我住的地方,离学校有点远,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冲出了门。

出租车上下来,是学校门口,找了一圈子,才看见烧烤店,抬头一看:

老胡烧烤。

我不由得哑然失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

人很多,也很吵闹,四处打量了半天,才看见有一个人冲我挥手。

迟疑着走过去,到跟前我才认出来他,老金。

啦,认不出来啦?”老金笑着道。

“是啊,差点没认出来。”我坐下来,认真打量他。

面前的老金还是那个老金,瘦削的脸庞,加上高高的颧骨,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穿着打扮不比大学时候那么老土了,身形倒是胖了些。

不过,看着他,我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十几年了,哪能还跟大学时候一模一样呢?

我忽然想起一句煽情的话:归来仍是少年。

怎么可能呢,生活也许仍然把你当成少年,但也得是个发福少年。

晃毕业十几年了啊!”我感慨道。

“是啊!你倒是没怎么变样…”老金拿起桌上的啤酒,给我倒酒。

“唉,奥克啤酒也不知道啥时候没了,金星太难喝了。”我说。

我想起学校对面的奥克啤酒厂来,校园里靠近校门的区域,有时候弥漫着一股啤酒发酵的味道。刚来郑州的时候,我喝不惯,后来听说奥克啤酒是德国工艺,慢慢的倒是喝顺了。我还记得当时有一种矮胖瓶身的“奥克小麦啤”。现在满大街的金星啤酒,我反而觉得不对味。

“听说被华润被兼并了。”老金随口说道。

“你现在干嘛呢?”我问他。

“还是老本行,工贸嘛,没什么前途,不过还算稳定,就是总出差…老板!羊肉串好了没?”老金说罢,冲烧烤炉子那儿喊了一嗓子。

我暗自发笑,想当初,大一的时候,去澡堂洗澡,老金扭扭捏捏非要穿着内裤洗,我们取笑他说连内裤一块洗了,他还认认真真的解释说,南方人都是这样的。现在的他,四处出差,可能除了长相,已经感觉不出是南方孩子了。

“你呢?在忙啥?”老金问我。

“嗐,这不刚辞职,在家歇着呢…”我有点低落,摇头道:

“感觉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

概是察觉出我的情绪,老金道:

“别瞎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来,喝酒。”

我俩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捡起肉串大朵快颐,又聊起上学时候的趣事。

可聊了一阵子,我俩很快就“相对无言”了。

春本来就没有什么深度,也经不起一再挖掘。

回忆大学生活,一般也都是以“你还记得…”开头,用“卧槽”结尾的。

这是久别重逢的人,最为尴尬的地方。

就算在一个城市,各自的生活,仿佛都是在两个世界,对方有你从来都不会认识的亲人、朋友、同事,所谓“叙旧”,也就是彼此温习一下人生路线上,偶尔有交集的瞬间。

真的,还能怎么样呢?含着假笑,说说这十几年的上班经历和琐碎生活?

从何说起?——谁特么对你的人身总结感兴趣啊!

你又不是xzq。

瓶啤酒灌下肚,俩人都有些醉意。

正搜肠刮肚找话题,我忽然想起“毕业旅行”来了,大着舌头道:

“哎,你…你还记得,那次去…终南山吗?”

老金一愣,说道:

“记得啊。卧槽,刚毕业那会儿真有劲儿啊,现在让我爬山,我宁愿自己在家睡觉。”

我哈哈一乐,可不是嘛,毕业那年我120斤,今年160了,十几年来,人没长进,体重倒是增加了不少,体力更是直线下降。

提起终南山,我道:

“你那时也真是,没事儿瞎…几把跑,害得大家满山找你。”

老金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面色转为严肃道:

“我来找你,其实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件事。”

“啥…事儿啊?”我没明白。

老金盯住我,一字一句道:

“老四,说真的,你觉得我还是老金吗?”

有点蒙圈,笑着道:

“你丝不斯喝傻了?你不是老金,还能是…是谁?”

老金不答话,幽幽道:

“这些年,借着做采购的便利,我也算是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四处寻找能人异士,想知道我的情况能不能解决,有的只是骗钱,有的瞎糊弄我,真有那本事的,见到我却唯恐避之不及。我怕是没几天日子了…”

我被他这一番话,吓得酒醒一半,急忙道:

“老金,你可别吓我…是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要是有病,咱得去医院,可不能信那些江湖郎中啊!”

他苦笑道:

“老四,你误会了,我没病。”

我舒口气,灌了一口酒,埋怨道:

“那你瞎说啥啊,白特么担心了…”

老金自嘲般的一笑,道:

“我这事儿,没人可说,也没人会信。”

我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了?我得劝劝他,就假意道:

“你说吧,我听着呢。”

金点点头,道:

“老四,我给鬼上身了。”

“噗——”我一口啤酒喷出来,道:

“我说老金,你可给我整些有的没的。”

老金有点失望,喃喃道:

“如果连你都不信,我还能跟谁说呢?”

我止住笑,认真道:

“你说说看咋回事儿。”

接下来,老金给我讲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金道:

“我家在江西附近南昌一个山沟里,靠近龙沙江,打小爹娘就去世了,奶奶养我长大。

高中的时候,奶奶也不在了。那种地方你知道,人穷志短,没几个人认真上学。班里三十几个学生,到高三的时候,有一半都被叫回去,跟着叔伯长辈外出打工了。我比较笨,学习一直不好,但是我也知道,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见老金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从我扔到桌子上的万宝路里抽出来一根,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想说“我不抽烟”,然后又接下了,我替他点燃香烟,老金深深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缓了缓神,他又接着道:

“那地方的老师,也几乎没有认真教的,大概是外地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又把所见所得传授给了弟弟妹妹们,抽烟喝酒赌博打架成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学校里整天都是乌烟瘴气的。”

说起家乡,老金的口气里带着几分厌恶,几分疏离。

老金吐出一口烟雾,道:

“临近高考的时候,班里更是乱成了一团糟,我嫌那几个天天逃学去县城的非主流聒噪,也觉得那些混日子的老师没什么用,就搬到了江边山上的北兰寺去自学备考,只在需要去学校的时候才去一趟。”

我有点疑惑,打断他道:

“北兰寺?庙里和尚不管?”

金笑笑道:

“那就是个破庙,听说清朝的时候很有名,不过文革的时候破四旧,被村里人砸了。和尚早就跑光了,一直没人管,荒废了很久了。”

“哦。”我明白过来,又问道:

“那你自己怎么吃,怎么住啊?”

老金道:

“北兰寺以前规模不小,庙里还有供僧人们做饭用的灶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简单带点锅碗瓢盆,背袋粮食,再从家里拿点油盐,吃饭的时候就着咸菜,就能解决。

住就更简单,那地方还有几间破房子,只是有些漏雨,不过反正当时是夏天,也没啥。”

老金平淡无奇的描述着自己少年时代的艰苦日子,我在心里感慨良多,道:

“真没想到你原来那么苦。”

倒是没啥,习惯了。待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个问题。”老金皱起眉头道。

“啥问题?”我好奇道。

“自学倒是没啥,但是遇见不会的题,绞尽脑汁也还是不会。”老金道。

我有点意外,笑着道:

“还有你不会的题啊,你可是咱班里的学霸啊!”

老金像是没听到我说什么,扔掉烟头,又从万宝路盒子里抽出来一根,自己点上,低声说道:

“我就是那时候,遇见了老林。”

我看着老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虽然轻,但是语调很奇怪,有一点微微的颤抖,还有一丝恐惧。

我觉得很古怪,但不敢打断他,听老金接着道:

“那天晚上,我就着油灯,在看物理题。听到有人在庙外面喊门,我出去看,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我有点奇怪,这地方人迹罕至,平时也不见有外人来,就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他说自己姓林,是附近村里的大学生,放暑假到山上玩儿,忘记时间,天太黑找不到路,看到这边依稀有灯光,就摸过来了。想在这儿借宿一晚。

我说没啥借宿不借宿的,这儿就是个破庙,让他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他跟我到我打地铺的地方,看到我在复习功课,饶有兴趣的问我,是不是要高考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道:

“那不是正好,大学生啊,让他给你讲题,就当住宿费了。”

金没有看我,目光偏向一边,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时很高兴,就向他请教勾选出来不懂的题目,老林也很爽快,把我之前不会的内容,都讲了个遍。

除了讲题之外,他还跟我讲了很多他大学生活的事情。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考出去,不要困在村里,一辈子靠天吃饭。

那天晚上,我和老林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老林要下山去,我央求他,能不能经常上山看看我。他满口答应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几乎每天,老林都会去庙里,除了辅导我功课之外,有时候还会给我带点吃的。

现在想起来,虽然生活很苦,那几乎是我人生当中最美好的一个月。”

说到这里,老金停了下来,用大拇指一下下拨弄着烟头,看起来似乎有点烦躁。

“后来呢?”我问道。

“有几天老林一直没来,我白天照旧看书,到晚上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看见老林推开破屋门,进来坐到我旁边,大概是怕我突然惊醒,他慢慢用手拍着我的后背…一边还在跟我说着什么,我仿佛是醒了,揉着眼睛问老林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回答我,只是自顾自说。”

“那个老林说啥了?”我听得入神,禁不住问道。

“…叫我不要害怕,以后不能过来看我了,有几件事情要托付给我。

我问他是什么事。

老林说,自己家里只有个眼睛盲了的老娘,还有个妹妹,正在读高二,希望我能代为照顾;另外,他在村头的小卖部赊了些帐,都是些柴米油盐之类,几百块钱,希望我能够替他还了。还有就是希望我能够考个好大学。

我稀里糊涂的都答应了。

交代完这些事情,老林似乎有些疲倦,说他要走了。

我拉住老林,说这么晚了,山上连路都看不见,你不要走了吧?”

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也希望是。”老金苦笑,道:

“老林看我依依不舍的样子,有点不忍,就坐回来陪我又说了会儿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真的该走了。

我又挽留他,他态度坚决,站起来扭身要走,我起身拉住他的袖子,可老林不为所动,往外就要迈步,我再一使劲儿,嘶啦一声,竟然把袖子扯了下来,我低头一看,袖子上血迹斑斑!

我慌了神,再去看老林,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急忙转到他身体正面…

面前的老林,浑身是血,两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战战兢兢的问他,为什么不走?

老林不说话,只是僵了一般站着,两手半握,肚子鼓起来,胳膊紧贴着身子,胸口的格子衬衫上一片暗红,下巴耷拉着,苍白的脸上,全是一块块的绿斑,黑色的粘稠液体从他的嘴角和鼻孔里冒出来,顺着下巴直流,噗哒噗哒的滴在地上,灰白色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朝我看过来——

山里的夜晚,沉静得像片坟场。

黑沉沉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无边无际的树林张开嘴,仿佛要把人一口吞噬掉。

风从灌木间穿过,发出幽幽的呜咽,埋伏在草丛里的蝈蝈在叫着:

唧唧!

唧唧!

唧唧!

……

我牙齿咯咯作响,想挪开眼睛,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见老林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奇怪的音节,仿佛还要跟我解释什么。”

大夏天,我身上一阵发冷,缩了缩身子,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道:

“老金,你说的这特么太吓人了。”

金没说话,沉默了片刻,问我道:

“你觉得自己在看恐怖片的时候,害不害怕?”

我猝不及防,这叫啥问题啊,不过“现实性”的问题,显然能让我的神经缓一缓。

想了下,我道:

“要是在宿舍看片,一堆人围着,没啥可怕的啊。要是自己在家,MD还真有点,不过……”

“不过什么?”老金抽口烟,弹掉烟灰,问我道。

“不过…我通常把电脑声音关了,这样就没事了,看起来就没啥效果了。”我得意道。

“哦。”老金点点头,道:

“我上面说的,现在想想,没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个死人。但是——”

我还以为老金故意卖关子,道:

“但是啥?我擦你别说话一惊一乍的啊…”

说完了,我才看见,老金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现出痛苦的神情,在霓虹灯闪烁下,显得格外诡异。

老金道:

“下面的事情,才让我一直…”

我急切问道:

“下面怎么了?”

(下面没有了,哈哈哈)

金双手扶住额头,用力抓了几下头发,道:

“我当时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鼓起全身的气力,连滚带爬从地上翻身起来,推开门,像疯了一样往外就蹿。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上来了,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黑暗崎岖的山路一路往山下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脸上被树杈子划了多少道,火辣辣的疼,我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双手扶住膝盖,大着胆子偷偷往回看——

没有人,老林并没有追上来。

歇了一阵子,我直起身,才发觉脚不知道什么扭了。我辨认了下方向,一瘸一拐的慢慢地往前走。

可是走了两步,总感觉脖子痒痒的,像是有人在我身后,冲着我悄悄呵气。

还以为什么小虫子掉到脖子上了,我伸手往后摸,猛然间碰到了一个东西!

我吓一跳,哆哆嗦嗦的回头,原来是一根弯下来的树枝,叶子抚到我的脖子了,怪不得觉得痒。

操,自己吓自己!

我心里骂了一句,一扭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再一抬头——

老林!

月光透过树阴,照在他肿胀肿胀的脸上,突出的灰白眼珠,定定的看着我,厚厚的嘴唇翻出来,露出肥厚的舌头尖儿,鼓起的肚子几乎顶到了我的身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顾不上脚腕上钻心的疼,转身狂奔。”

听得聚精会神,就在老金说到“老林”两字的时候,吓得一抖,把手边的一次性塑料杯碰翻了,啤酒流了一桌子,我慌忙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拉出来一叠纸,铺到桌子上。

老林坐在我对面,弓着身子,胳膊压在桌边,左手不自觉的攒成了拳头,燃了一半的烟灰从他微微颤抖的右手边掉落。他仿佛没有看见酒洒了,只是自顾自说着。

“我一边跑一边往回看,不管我跑多快,老林就坠在我身后两三步的样子,像是永远都摆不脱的黑影。

正跑着,我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狠狠摔了一跤,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都跟火烧火燎似的疼,可我不敢再回头,爬起来还是用力往前跑。

一直到天麻麻亮的时候,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像是一个村子的外面。

我顾不得多想,看到前面不远有个墙塌了一半的小院子,就朝着那边跑过去,到墙跟前,疯了一般把手扒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爬。

翻上墙头,我再也没有劲儿了,只觉得身子软软的,就顺着墙头滑了下去,一头栽到了地上。

晕过去之前,我恍惚看见这院子像是已经荒废了,根本就没有院门!

而老林,正从院门口进来,缓缓的朝我走过来。”

晕过去了?”我有点紧张,问道。

“对。”老林端起杯子答道,咽了一口酒,又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户人家里了。

主人家说,几天前发现我躺在村里祠堂外面,人事不知,嘴巴里腥臭扑鼻,摸摸还有鼻息,就喊人把我抬回来,灌了几碗姜汤才有动静,但是人一直发烧,说胡话。

他们也不知道我是哪儿的人,没办法就先把我留下来了,又喊了村卫生室的大夫来瞧我。大夫也说不出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烧,就给了点药,交代主人家给我按时服用。

我一直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知道吃药,但问不出来什么,往往是喝点稀饭,吃了药倒头就睡。这都三天了,才看到我自己下了床。

主人家说在村里没见过我,问我是什么地方人,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心里对主人家千恩万谢,可是又不敢说实话,就撒谎说,是跑出来玩,不小心在山上迷路了。

对方倒也没有再问下去,我说了我家在什么地方,然后就想回去——其实,奶奶一去,我哪里还有家呢?

主人家听我说了村名,一脸的奇怪,说小伙子,你这跑得可不近啊,两个村子隔着几十里地呢,要回去还得翻一座山。

我也不敢接话,对方看我身体虚弱的不像样子,说要不这样,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在家里歇几天,等身体好点,再想办法看村里谁去乡里赶集了,顺路把你稍回去。

我想了想,自己这样子,恐怕到半路就坚持不下来,就答应下来了。”

觉得憋闷,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就跟主人家交代了一声,主人家说让我一会儿回来吃饭,我就出来了。

这村子不大,房屋挨得很近,鸡犬相闻,快要晌午了,村里家家冒起了炊烟。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算了算日子,离高考还剩十几天,我得尽快恢复,赶紧回去再看看书,虽然老林在山上那段时间,给我辅导得非常仔细,我自信虽然考不上一本,但勉强走个二本、三本总是可以的——

老林!

我心里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一边想一边走,竟然走到了村子边上。

地上三三两两的散落着黄色的纸钱,一路蔓延到村外,我有点奇怪,这里刚有人办丧事吗?

我不敢再想,就往回走。”

区的村子,道路错错落落,各家各户盖的房子也都差不多。

我一路走一路看,摸索着往收留我的主人家去,看到村边上,有户人家门口,几个老俵正忙上忙下拆一个棚子。

我忙走过去,老俵停下手,听我说描述了一番,告诉我往前走不远,拐一下就到,说罢就继续忙活自己的。

我有点好奇,就问老俵这是在干嘛。

他压低了声音说,别提了,林家的大娃娃,跟村里的一个大户人家起了争执,被人家几个兄弟给打得重伤,没过几天就死了。

说到这儿,老俵叹口气,说可惜了,这林家是外姓人,好不容易熬出来个大学生,听说毕业就要去城里工作了,结果出了这事儿。这不,棺材在村里祠堂停了快一个月,三天前才下葬,大伙儿看林家可怜,就过来帮忙把灵棚拆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儿,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俵想了想说,有一个多月了吧。

这时候,从屋里出来一个小女孩儿,给老俵们端水,我扭头一看,这姑娘大概十六、七岁,皮肤黢黑,瘦瘦小小的。

他冲我一努嘴说,你看就剩个小姑娘,再有一年就要考学了,家里还有个瞎眼老娘,这可叫人怎么活啊!

老俵说着接过那女孩儿递过来的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不再说话,忙活起手里的活儿来。

“小娟——小娟呐!”

屋里响起一个老妇的声音,女孩儿答应着转身回去了。

我呆在原地,脑子里像五雷轰顶一般!”

金一口气说了许多,端起杯子,发现已经空了,我连忙给他倒满,问道:

“那姑娘…不会就是老林的妹妹吧?”

“老四”,老金喝了一口酒,涩声道:

“你还记得我大学的时候有个干妹妹叫林小娟吗?”

“……”

金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大学时候,很多事情涌上心头。

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我回过神来,可还是想不明白,就问道:

“就算这么凑巧,你见到老林的鬼魂也是真的,可他恐怕也没有什么恶意啊,只是求你帮忙照顾家里人,为什么你会说自己被鬼上身了呢?”

金没作声,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又点了一根烟,道: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跌跌撞撞回到主人家里,魂不守舍的吃完了午饭,就向对方告辞,说快要高考了,要赶紧回家里复习去。

主人家看拦我不住,就好心说找个人送我回去,我推辞了。问了问北兰寺大概的方向,就离开了。

我的课本和复习资料全都在庙里放着,虽然那地方人迹罕至,这些年也没什么野兽,可我还是不放心,急着到寺里看看。”

瞪大眼睛道:

“卧槽,你还敢往寺里跑啊?!”

老金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急如焚,一定要去看看——虽然那天晚上被吓成那样,我心里始终坚信一点,老林不会害我。再说了,我在村子里昏迷了三天,我还得复习啊,马上就要高考了。

等我找到北兰寺,已经是黄昏了。

我住的破屋子里,一切就像几天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我睡醒,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回村里去,山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本来天黑山路就不好走,我看那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山上又经常有小股山洪暴发,就只好壮着胆子在庙里生火做饭,准备过夜。

那天夜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也没有做梦,睡了个香甜的好觉。”

二天,有些东西也拿不住,索性我也不要了,背上学习资料和铺盖就回村子里了。

我没地方去,待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总是心神不宁,就只好又回到学校里去。说来奇怪,我这次回来,基本上看到什么题目,脑子里马上就浮现出来思路,只不过,三年下来,学校的教学水平也就那样了,我虽然欣喜不已,但也不敢作过高的打算。

有一次,我嫌班里几个二流子学生吵闹,就跟他们吵了几句,那里面一个领头的,阴阳怪气的对我说,嫩个生头,出切几日,变好结棍哦!我坐顾拧真地和你讲,你索话都蹊跷古怪,嫩还是不是村里人呦!说完几个人哄堂大笑。我也只好忍气吞声回到座位上,只当充耳不闻。”

金的话里夹了一连串的方言,我一时没明白,问道:

“啥玩意儿,那个小逼孩说你啥了?”

老金道:

“他说我的口音和村里人不一样。”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道:

“口音?哈——你该不是跟老林学普通话了吧?”

老金没理会我的打趣,解释道:

“江西那边山沟里头,一个乡里就能有九种方言,翻过去个山头,你就可能听不懂彼此说什么。

老林家村里和我们村说话口音虽然类似,但差别还是有的,可我当时在收留我的主人家,讲话口音,却和对方是一模一样。”

“我擦,这么神…”我目瞪口呆。

林接着道:

“我这才明白,我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一段时间,我不敢开口多讲话,生怕别人听出了不一样。好在也就十几天时间,等报完名,到县里高考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口音了。

在高考考场上,发生了更奇怪的事情。

我拿起笔,看到题目,脑子里就好像有个声音告诉我,这题该怎么做。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鬼使神差般就完成了试卷,也不知道到底对错。

那年咱学校这个专业只在江西省招12个人。分数线下来,我们那所破高中里,上本科线的只有三个人,而我是其中之一,我考上了。”

我从此开始,莫名其妙的对老林的妹妹有种血肉相依的感觉。”

“切——”老金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我打断了。

我嬉皮笑脸道:

“我看见喜欢的女孩子,也有这种感觉啊!”

老金笑笑,道:

“我也不知道这感觉是好是坏,但是老林既然帮了我一把,我心存感激。

大一军训以后,我趁十一假期,回去了一趟,找到林家,跟小娟说,我是他哥哥的朋友,愿意资助她上学。

小娟很高兴,原本老林死后,家里没了支柱,她准备辍学跟村里人出去打工,但又苦于没有人照顾母亲,正左右为难。

我的到来,对她来说,就好像救星一样。”

不是挺好的嘛!”我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问道:

“对了,小娟现在怎么样了?”

老金看我一眼,道:

“她啊,挺好的,毕业后找了个挺稳定的工作,现在结婚了,生了个漂亮的女儿。”

“哎呦喂,都当叔叔了啊!”我笑道。

老金黯然道:

“我和她早已经不联系了。”

么会呢?”我有点惊讶。

老金道:

“小娟毕业后,我的任务完成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跟她不联系也好,都没什么关系了。”

我明显感觉到,老金说这句话时候,语气上隐隐的遗憾和不舍,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关系。”

仿佛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老金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接着道:

“只是,我的头痛逐渐加重了,晚上也经常做梦——倒不是噩梦,我总是梦见老林家的村子,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场景都是在大学里,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我追问道。

“就好像我是老林一样,那些梦,太具体,也太详细了,从老林小时候,到长大,再到郑州上大学,几乎一件不拉。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这几年,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老金叹口气道。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现实中是老金,到梦里,就变成了老林。”

“你没有去看看医生?”我试探着问道。

“当然去过,医生告诉我,这不是双重人格,对社会也没有什么危害,不用接受治疗,只要多休息就行。”老林道。

“那你可得多注意身体啊。”我应和了一句道。

会的。”老金笑笑,又道:

“你那会儿问我,还记不记得去终南山那次。我当然记得…不过很快也就不记得了。”

老金的话有点颠三倒四,我看他终于又提到那次毕业旅行,迫不及待道:

“不记得啥?去终南山到底怎么了?”

老金道:

“你们吃饭之前,我去附近溜达,其实正准备往回走,却无意中碰见了一个道士。”

“道士?”我皱眉道。

“是的,一个穿得邋里邋遢的道士,胡须花白,估摸着得有七八十岁了,但是看他走山路的样子,身子好得很。

他一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惊呼了几声无量天尊,转身就跑。我心里奇怪,追上去拦住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道士看我不依不饶,叹口气说,小伙子,你异于常人,有四魂八魄,若是只有一魂俯身,老道我倒是可以施以援手,但那一魂一魄附着已深,十分凶险,你命不久矣,老道也没本事救你啊!

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一个老道士说命不久矣,十分不甘心,又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正想仔细问问,那老道士力气出奇的大,竟然挣脱了我,就钻到树林里跑了。

我看看那树林子,估计自己走不了多远就得迷路,就往回走,没多久就遇见你了。”

魂八魄?”

我经常看一些乱起八糟的书,诸如《子不语》《稽神录》《睽车志》什么的,但也没听过这种说法,有点诧异。

老金道:

“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老林。

毕业后,我几次去陕西出差,都趁机要去终南山走一趟,想找到那老道士,问问他为什么不能救我。

可是,山顶道观的人,跟我说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久而久之,我也就死心了。”

“嗐,你这些年不是好好的嘛!”我笑着道。

“我越来越不好了。”老金摇摇头,道:

“那些梦最终完整的连在了一起,我越来越记不清楚自己以前的事情。”

“我靠,你这是庄周梦蝶啊!”我拽了一句文,笑道。

“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老林,老林就是我。”老金道。

什么玩笑,你当然还是老金了。”

我听到现在,还是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喝酒喝傻了,把高中发癔症的经历编了个故事给我听。

但是这故事有模有样的,再加上大学四年一起生活的佐证,我都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四…”

我正自胡思乱想,老金喊了我一声。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痛苦,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

我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便不再想,刚想说“咋了”,一抬头,我愣住了——

我的面前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那容貌酷似老金,分明又不是老金……

我揉揉眼睛,心说难道是我十几年没见他,认不出来了?

我是不是酒喝多了?

摇摇昏沉沉的脑袋,我迫切地想再仔细看看他。

前的“陌生人”轻声道:

“他叫你老四,我原以为你们的关系不错,现在看来,恐怕他也只是想找个人来记录自己的遭遇罢了。

看来他还是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凭空消失啊!”

说完这句话,“陌生人”叹口气,又道:

“你再看看,我是不是老金?”

“什么?!”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面前的“老金”。

看见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陌生人脸。

一阵困意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我再也坚持不住,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

二天,我从沙发上醒来,头疼欲裂。

女朋友应该去上班了,我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打到我脸上。

我眯了眯眼,记起昨晚和“老金”喝酒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回的家。

打了个电话给女朋友,刚一接通,一阵“狮吼”传来:

“你醒了啊!你终于醒了啊!你说,昨晚到底是咋回事!!!”

我莫名其妙道:

“昨晚我和大学同学见了一面啊,不是跟你汇报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恼怒了,只听见我女朋友连珠炮似的道:

“你放屁!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多亏人家烧烤摊老板接了你的手机,说你一个人在那儿喝了一堆酒,还一直自言自语,完了你趴桌子上睡着了,凌晨两点,人家都收摊了你还没醒!不是我去接你,你现在还睡马路边吧!你说,你到底去干嘛了,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闲了?你还不赶紧去找工作……”

也不敢挂断,就把手机放在一边,脑子里却搅成了浆糊一样。

我,自,己,喝,酒?

这怎么可能?!

女朋友在电话里丢下一句“今晚还睡沙发吧你”,气冲冲的挂了电话。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看“最近通话”,“A最爱宝贝”的未接来电,排了一手机屏幕:

01:59,01:48,01:35,01:20,01:05,0:49,0:40,0:30,0:02,23:59,23:45,23:30……

我哭笑不得,在屏幕上划拉半天,终于看见一个09:45的未接来电,可显示的却是:

未  知  号  码!

么说,确实有人给我打过电话。

我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接电话时候的情形。

打开微信一看,女朋友也已经把500块用我的手机转给她自己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到底是我记忆出了偏差,还是老金真的来找我过呢?

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我翻出班长的微信,给他发了个消息:

你最近见过老金吗?

发完一会儿,班长回了个:

有点后悔,连忙想撤回上一条消息,显示已经无法撤回了。

输完“打错字了”,我刚想发过去,班长却又回过来一段语音。

忐忑不安的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点开那条语音消息——

老四你个傻逼!

大白天的你搁这儿吓唬人呐?

老金刚毕业两年,就特么出车祸死了!

咱俩一起去的追悼会,你TMD哭得跟泪人儿一样你都忘了?

卧槽不跟你说了啊有交警!


改编自[清]袁枚《子不语》第一卷《南昌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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