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_忆 草于2001.11~修改于2019.5
顾林早晨上班出门前,母亲告诉他中午下班回来顺道把家里电费交了。他应了声刚迈出一只脚,又被母亲一把拽了回来:
“记着,去咱巷子西头那家储蓄所。”
林母回头瞅眼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报的老伴儿,压低嗓门交代完儿子,又目他送飞速下楼,才满意的关了门。
其实远大进出口公司对面有好几家储蓄所都有代缴电费业务,林母不是不知道,这样细致交代显然另有目的。林母是家里的财政总管,虽没念过几年书,但人很精明练达,大小事都不用父子俩操心。
林父从不过问钱方面的事,对家务更少投入,这种好的传统被儿子完整地继承下来。每月发了工资,他钱夹里只留三几百,其余全部上缴母亲,遇到应酬临时再跟她要。这令林母很满意,跟人唠起家常总自豪的提起他的乖儿子。
林母是那家储蓄所的老客户,经常跑那里存钱就和柜台里的姑娘媳妇的熟了起来。最近她看上一位叫杨艳的未来儿媳,时不时地在爷俩面前说她如何如何的好。
有一次林母又提起杨艳如何漂亮乖巧时,父亲不耐烦了:“漂亮管什么用?楼下老王头的儿媳妇是漂亮,最后还不跟人跑了?现在的年轻人用你跟着瞎操心?哪天说不定就给你领一个进门。”
王大爷住二楼,老伴三年前患病去世后就从武汉来投奔唯一的儿子大刚,没多久大刚媳妇跟一款爷跑美国了。心灰意冷的他半年后就成了这附近有名的酒鬼。
才不久又因酗酒伤人判了一年牢,也算他霉运当头,赶上单位大减员,首当其冲下了岗。儿小含刚上初中,一下成了没父母照顾的孩子,只得和爷爷相依为命。
儿子下岗又蹲了监,儿媳妇跟人跑了,孙子要抚养,靠自己那点退休费怎么够?王大爷想了又想,只好放下老脸,走街串户拾些破烂维持家。每次都是孙子背着书包前脚出门,老爷子换了破旧衣衫,肩搭一大布袋,手提木棍子上了街。父亲和爷爷告诉小含,他母亲是出国挣大钱去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母亲从美国寄钱回来。
林母常在爷俩面前说那一家子家够可怜,能帮就搭把手帮帮,隔三差五把父子俩穿过的衣服送些过去,吃饺子也不忘给爷孙俩端一盘去。
王大爷对他们一家很是感激,见了面都谦恭地点头哈腰,让顾林很不习惯。虽然楼上楼下也没怎么和老人说几句话,他家的一切也都是听母亲说起。
快到下班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同事陈尘望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雪,商议顾林和同办公室的肖霄去对门的雅苑吃狗肉,顾林推辞说有事让他俩去。
其实电费下午抽空去对面交也行,他只是讨厌吃狗肉,觉得吃完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闻着不舒服。
对桌的肖霄听顾林说不去也说有事,气得陈尘推了推掉在鼻梁上的金丝厚度眼镜,冲他直翻白眼。
“你小子,不会是和肖妹妹单独去约会吧?”他凑顾林跟前,镜片后面试探的小眼神在他脸上扫扫,嬉皮笑脸问道。
“去你的,真有事。”顾林推开他,开始收拾桌上零乱的资料。陈尘正在追大学刚毕业分到他们办公室不到一个月的肖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肖霄不怎么喜欢搭理陈尘,对坐在对面的顾林却热情有加,有时还故意当着大家伙的面邀他一起下班,其实他们俩根本就不同路。
“顾林,下班一道走吧,我正好去你们那条街办点事。”肖霄大概听到了陈尘的话,故意提高了声音笑容灿烂地对他说。
“哦,好吧。”顾林只好点头同意。
肖霄长得并不美,但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很吸引他,性格开朗活泼,不矫柔造作。上班空闲喜欢和她天南海北的聊,她爽朗的笑声很感染人,让他的心情每天都如沐春风。俩人的这种默契让陈尘很是嫉妒,常想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挑衅,肖霄似乎很不在意,总找些借口和顾林不时来点亲热的接触。
“去办什么事,这大冷的天?”下了车,并肩走在街上,看着裹在栗色羊绒大衣里冻的瑟瑟发抖的肖霄,他笑问道。
“没什么,只想出来走走。”她顽皮地冲他笑了一下,使劲把大衣领往上提了提。
“神经啊你,这么坏的天出来溜腿?”他刚想责怪,被她可怜的模样把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这时候正好路过那家储蓄所门前,于是指着不远处的火锅店说:
“这样吧,先跟我进去交了电费,然后请你吃涮羊肉怎么样?”
“好啊,难得你这么真心实意的破费哈。”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小姐,交电费。”推开厚厚的玻璃门,一起来到柜台前,顾林对正在低头点钱的一个年纪和肖霄差不多的女孩说道。
“杨艳!”那女孩抬起头漠视地瞥了他一眼,回头喊了一嗓子,又低头数起钱来。
“那脏老头走了吗?”里面小屋一女子探出头问道。这喊声引起了顾林的注意,母亲总提起这个杨艳,大有收她为顾家媳妇的意思,他便仔细看了看那探出门的脸:的确妩媚动人,白里透红,象一朵娇艳的牡丹。
“还在,有人交电费。”数钱的女孩子压底了声音,瞟了眼柜台一角,继续点钱。顾林这才注意到柜台边那个穿扮的像叫花子一样的老人,他穿了身破旧衣衫,头上一顶破毡帽,手里举着个破信封,正虔诚地看那个女孩子点钱。
“交电费?”顾林正在那里观瞧,因老人驼着的身影很上很眼熟,但破旧的大毡帽让他无法看清脸。
杨艳不知什么时候已轻灵地来到里面柜台,声音甜美地问他。
“哦,是,”他忙扭过脸对立在眼前窈窕的她应声道,她注意到他专注的目光,羞涩地瞅了他一眼,很快坐到电脑前。
“户号多少?“一双秀美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柔声问道。顾林告诉了她,只见那灵巧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135元。”说完飞快地打量了他一下,把打印出的单子递到他面前,有些迟疑的问:“你是顾林?”
“你怎么知道?”他望着这张娇艳的脸,忽然想起早上母亲的话,一下反映过来,原来是母亲故意安排的。
“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么一位大美人那!”
身边肖霄带着酸溜溜的语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别胡说,可能认错人了吧?”他白了肖霄一眼,准备向外拿钱夹。不料这位叫杨艳的又发话了:
“你母亲说你今天要来交电费,这户号我都记熟了,不会错的。”她脸变得绯红,看上去更加艳丽。
“小姐,先给我换换钱吧,孙子下午要教书钱那。”
这时那位叫花子一样的老人蹒跚地来到了顾林身边,手里举着个鼓鼓的破信封求杨艳道。
“没看到都忙着吗?谁有工夫数你的脏钱,去别的地方换!”杨艳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冷冰冰冲老人说。顾林这才注意到她的两个前门牙有点乌黑,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小姐,你就给换换吧,我急着赶回家啊,孙子快放学了。”老人近乎哀求地说。他的话让顾林留意起来,正好他也侧过脸望了望他,似乎想让他帮他说说情。在他们相互注视的一瞬间,顾林呆住了:
“王大爷,您怎么是您?”他惊异地望着与平时大相径庭装扮的老人。
“小林,是你。。。。。”老人羞愧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唉,丢人那,回去再给你说,你求求她们帮我把这些零钱换了,小含下午交书费,今儿是最后一天了。” 那双粗糙苍老的手捧着鼓鼓的破牛皮纸信封在我眼前晃动着。
“您先拿这些回家,回头我再给您换。”
顾林飞快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所有的钱交给老人,又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信封说道。
“大爷,我这里还有,”肖霄也翻遍口袋找出些零钱递过去。
“这,太多了,两百就够了,谢谢你们……”王大爷声音哽咽着,眼里泪花闪烁。
“您就别推了,赶紧回家吧,小含快放学了。”
他和肖霄搀扶着王大爷向门口走去,老人把钱紧紧纂着,手不停地抖动。肖霄接过他手里的破信封说下午去公司对面储蓄所去换,那里的人她很熟。
这时后面传来杨艳甜美的声音:“顾林,电费。。”
“对不起,再来交吧。”他头也没回说道。
看着王大爷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对身边的肖霄抱歉道:“你看,说请你客,又泡汤了,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
“哈哈。。。瞧你,咱不都一样?”肖霄拍了拍他,大度的说道:
“还是我请你吧。”
“鬼丫头,还留一手。”
他以为她身上还有剩余钱,就问够不够两碗拉面。
“一边美去,回宿舍和我喝拉面吧,床底有一箱,够你吃。”肖霄捶了他一下,嘻嘻笑着说。
“我可不想喝那白水泡面,要不跟我回家吃口热乎饭,我母亲烧菜水平可一流。”不晓得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想把肖霄领回家让母亲见见的欲望。
“这合适吗?”
肖霄不像以往那样潇洒了,犹豫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就吃个便饭嘛,再说母亲看到我领着你这么一位可爱的女孩回家不定美成啥样呢。”
顾林说完拉起了她的手,朝家的方向走。
“去你的。。。”肖霄使劲拍了他一下,小鸟依人地把身子靠过来。他顿觉一股温暖涌遍全身,和她一起迎着风雪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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