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我们却总是来不及

来日方长，我们却总是来不及

我们总说来日方长，我们总说等我有时间了，等我有钱了，等我长大了。

等我……

可等我们真的长大的，有的事情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来不及的遗憾，是从小小身上。

小小是大学隔壁宿舍的姑娘，眼睛特别大，睫毛又长又密，肤色有些黑，不少人都以为她是印度人。有着一副异国风情长相的小小实打实是个中国姑娘，性格腼腆，喜欢笑，露出一排玉米粒似的洁白牙齿，特别招人喜欢。

大学班上大部分人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鲜少有人天天去泡图书馆，我和小小经常在图书馆相遇，于是两个人便熟悉起来。

越是了解她，越是庆幸遇到这样的朋友。

腼腆但不扭捏，神情之中透露着少女的天真，对所有事情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好奇之心。而最让我触动的，是我们很相似的经历。

90年代出生的小孩子，应该都有这样的印象：那个时候二胎是遥不可望的梦想，计划生育严格到令人发指，而偏偏不幸，我和小小都是那个时代多出来的孩子，从小就要远离父母，东躲西藏。

我是被外婆抚养长大的，小小也是，不同的是，我稍大一些就回家和父母生活，她至今还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并且她和外公的关系更为亲近。每次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总能听见她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慢慢的我就知道了，在她心中，最亲的亲人无疑是外公。

小小的外公是个老师，学识渊博，年轻时因为老师这个身份受过不少苦头，但他从来不否认知识的伟大。小小刚会说话，他便教她背古诗，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背“床前明月光”，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他对小小报以高度的期望，想要把她培养成人才，但时间向他证明，成为一个普通的人更为艰难和快乐。

小小高考失利，只考上普通二本院校，痛哭一场之后她很平坦的接受了现实。但我知道这场失利会成为她心底永远的痛点，每每谈起高考分数的时候，她总是一脸遗憾，眼神中的不甘溢于言表。

所以我能理解她为什么那样严格要求自己，几乎是强迫自己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

来日方长，我们却总是来不及

我们慢慢长大，慢慢明白有些事情以一己之力无法改变，有的人放弃努力，有的人却像蜗牛，一步一步往上爬，虽然很慢，也许看起来还会有些可笑，但总归是前进的。

小小是后者，也是让我佩服和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大二下学期一个晚上，已经是十点多了，我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外面一阵躁动。南方夏天来得早，闷闷的，宿舍门开着，小小拉着行李箱从门口经过。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叫住她：“小小，你要去哪里？”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红红的，声音也闷闷的：“我要回家。”

“怎么这么晚回家？一个人？”我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问道。

走近了我才发现她脸上满是泪水，她看起来很镇定，声音也很正常，但泪水无声的流出来，快的吓人。

“家里有急事，不说了，我先走了。”

见此状况，我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便没有再问，拍拍她的肩膀：“行，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我叫了车，就在下面等着。”

“送不送是我的事，我就送你到楼下，看你坐上车就上来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我送她下楼，看着她坐上车，那张无声流泪的脸庞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果然，小小遇到了无法跨越的难关。

她的外公在那个晚上永远的离开了她。

三天之后，她就回学校了，胳膊上的黑色布纱像是无形的屏障，将她和人群分隔开。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没有以往的鲜活；她依旧和我们讨论学习、八卦，但已经丧失以往的热情；她似乎和以前没有差别，但似乎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半夜我被尿憋醒，千般不愿意起身去厕所。因为我们是专业是学校的老专业，住的宿舍楼也是最老最旧的，一层一个公共卫生间，上厕所超不方便。

专业学生怨声载道，和学校反映了多次，学校的意思是，作为学校的老牌专业，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真特么能扯，下一年地狱就算了，整整四年呢，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边上厕所一边忍不住叨叨，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心情也好了一些，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突然听见旁边有抽泣声。

不会吧，这么衰，遇到鬼了？

我想起之前师姐们说往届自杀事件，再联想到电视剧中经常会在厕所上吊的学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你，你是谁？”

这一问，顿时没有声音了。

然后隔间厕所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对我笑道：“真巧。”

是小小。

想起她刚刚经历丧亲之痛，我实在笑不出来，但看着面前的她红着眼睛依旧强颜欢笑，扯出一个笑容：“是啊，真巧。”

“如果不打扰你，陪我聊聊天吧。”

我们倚在走廊上的栏杆旁边，月色美好，夜深之时一切万籁俱静，我站在她身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在死亡面前，似乎没有有力的语言。

“我本来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也总是说，等我们小小工作了，会赚钱了，带着姥爷去北京。我知道他想去北京，这个愿望已经有很多年了，但我们都没有真的当回事，他不愿意麻烦家里人，所以就一直没有实现。”

我看着她的侧脸，看到了悲伤、遗憾和愧疚。

“我去年放假去北京玩，那个时候我也想到姥爷了，想着他要是能来就好了。但又觉得他年纪大了，而我身上也没多少钱，等我以后赚钱了，就带着他来北京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像现在花一点钱就要考虑好久。”她用手捂住脸，哽咽出声：“我总想着来日方长，却忘了来不及。”

来日方长，我们却总是来不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陪伴在她身边，听着她宣泄自己内心想说却从没说出口的话。

我想人生这么多遗憾，都是因为我们太自以为是。

我们对父母说，等以后有钱了就带你们环球旅行，买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却从没想过买普通的礼物，陪他们到附近的景点看看；

我们对老友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聊聊近况，却总在一件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面前止步，无法近距离面对面诉说彼此的心情和喜好；

我们对自己说，没关系，总有那么多时间，今天没做的事情，明天一样可以做啊。

我们这样安慰自己，却忘了时间是人生的朋友，更是敌人，你向它妥协，它就把你甩在后面，突然有一天，你就会发现，等到你有时间的时候，对方再也没有时间。

在文言文中，恨的意思就是“遗憾”。遗憾的事情太多，大多是晚了一步，有些是天意，更多的是人为造成的。如果不是很匆忙，就不要轻易说来日方长。

不要来不及，早一点或者刚刚好。

那该多好。

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