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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旧事之芽园(上)——致已故朋友大芽芽

汪家旧事之芽园(上)——致已故朋友大芽芽

作者: 曼殊君 | 来源:发表于2017-06-24 21:50 被阅读115次

    宗弟:

    来信已得,陶毕二人求仁得仁,不枉此生,我处将作诗怀之念之,你我当年共同编写的《金陵梦华录》上也有他们的手迹,我收陶诗最多,毕兄那里你且留意。这些人都曾有所作为,无愧于世,不当渺无遗迹。“五仙图”收到,如今真是只留你我二“人”了。当年我也曾看过坊间此画,记得复刻甚多,但原作之人,我也还记得。其人字号“芽园”,姓孙,也是国子监出身,小你我几岁,少年而已,性情话语却十分有趣,不似时人,倒像是他世所来。他擅画人物小像,岁时风物,虽不入当时大流,但在当时学生中流传甚广,我处亦存一幅,画当年秦淮曲中曲会场景,各人衣冠神态,栩栩如生,殊为可念。却不知他如今何在,若有消息,望告之。

    三姐

    南都国子监,又称南监,与帝京国子监(北监)同为国朝两大学府,广纳生源。时人印象里,北方学子大多选择北监,一来地域相近,风俗相似,二来天子脚下,机缘更多。但也有北人南下,南人北上的,其中路途遥远艰辛,可想而知。

    倩娘曾也想游学帝都,开拓眼界,她长居江南温柔乡中,总觉目力有限,心性不阔,唐代文人中,李太白足迹遍布九州,每到一处,皆有诗作,这些可不是闷坐书斋,对着庭院花草就可作出的,须也得行上万里路途才有灵感。如今已是明季,交通驿站较之前朝大有所进,也该远行一番,历练人世。无奈,时之所限,家之所牵。

    金陵之地,虽属于南直隶,却不乏南北之人。因繁华富庶,物产丰饶,人皆向往。南监中有不少学子便是北地之人,其中有一名新进监生,青州人士,叫做孙鹏,时年十七,生得眉清目秀,装扮入时鲜丽。

    孙鹏擅画,却不画当世所重山水,他随身常带一本画册,信手涂抹,里面所画的都是日常所见,如街市店铺,妇孺小儿,花草鸟兽,也有一些名山胜迹。孙鹏尤爱画小像,不限来人,画册之中,三教九流俱有,神态各异。手笔虽不算老道深厚,但贵在新意神趣,同窗中人常被他当做描摹对象,画作一度在监中流传开来,虽然得到的褒贬不一。

    这一日晚课之前,许多学生已在堂中坐定聊天,只见各人手中各色折扇翻飞,因是黄梅时节,天气低沉闷热,房中又点了灯照明,实在是折磨人。

    “夭寿啦!这么热的天气,还下雨,南方果然不是普通人好住的。”

    众人闻之,纷纷抬头看去,果然是孙鹏,他淋了一身,狼狈不堪。

    “他说的夭寿啦是什么话?”同学张生奇怪,“不像是青齐一带的乡言。”

    “就是作死和糟糕的意思。”同学王生答道,“他说话向来这样,习惯就好。”

    孙鹏坐到自己座位,眼看自己新置的杂宝纹道袍下摆被溅得乌七八黑,十分心疼。

    “今天出门应该观观气象的,早上还是晴天,下午就瓢泼大雨了。”说完,他又拿出画册,仔细检查有无损坏。

    “孙鹏,你的脸怎么啦?”灯火映照之下,孙鹏脸上赫然一副掌印。

    “又被谁打了,你呀真是不长记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也不知避嫌。”

    “我也不想的,今日路过医馆,看到有人在看千金方,就躲在窗后画大夫如何搭脉,如何观色,就想画下来作为后世参考,毕竟是难得的画面嘛。”孙鹏叹气,“谁知那妇人发现,抬手就是一巴掌,骂我小赤佬。躲都躲不及,我又不好还手,没想到号称思想解放的时代还是如此封建落后,哼。”

    说话间先生进来,大家端坐噤声,孙鹏将画册藏好,巾帽戴正,装作用功读书的样子。

    “你若要画女子,去寻常人家是不行的。”王生凑过来,一脸神秘,“我知道个去处,那里美人如云,且大大方方,任凭人看。”

    “你说的难道是秦淮?”孙鹏故作惊奇。

    “孺子可教,你不是爱画衣裳饰物这类,近日女子都学曲中服饰穿戴,以淡雅朴素为主,不以鲜华绮丽为工也。你若想看,不妨自己亲自去一趟。只是,南曲美人不是那么好相亲的哟。”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想起曾读《桃花扇》中哀江南一段,孙鹏庆幸,这一年还是崇祯二年,公元1629,大厦未倾,末世繁华,江南歌舞升平。时年三十余岁的张宗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想起自己曾画过的几幅《陶庵梦忆》中的场景,真是如梦似幻,若提前剧透他日后的遭遇,该会如何?

    陶重华近日颇为烦恼,一是被倩娘婉拒了情意,二则是被一个后生缠上。此人便是孙鹏。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得来,自己出身山阴陶氏,而表兄张岱,张宗子,近日盘桓此地。孙鹏似乎对宗子很有兴趣,执意要他代为引见。

    “人家想见,你便做个举手之劳好了,有何为难?”宗君听得重华烦恼,劝道,“说到你表兄宗子,我和三姐当年在苏州也和他见过,似乎是天启二年的事情。记得他与一个叫尹尔韬的朋友一起前来参加吴门琴会,会上,那位尹姓朋友,弹得甚好,我虽外行,也知道他手下的功夫不浅。三姐更夸他指法圆静,不带油腻。只是苏州琴人不大认同绍兴的风格,故闹了些分歧。后来听说,那位尹先生为文震亨先生引荐,入了宫城,做了今上的琴师呢。”

    “怪不得后来我表兄在文中写什么:今苏下之人弹琴者,一字音绝,方出一声。停阁既久,脉络既断,生气全无。此是死法,吾辈不学之可也。原来事出有因,你们苏州人真是难弄挑剔。”陶重华笑道。

    “难弄挑剔?说的是我三姐吧。”宗君也知道好友失落之情,却反浇冷水,“我家好姐姐,岂能这么轻易被人诓了去的。”

    “我待三姐之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宗君,你可要为做主!”

    “这与我无关,我又不缺一个姐夫,家里两个在呢。”宗君见好友情急,“不过你此时倒可以做个人情,你家表兄此番在金陵落脚,你也免不得与之见面,不如趁此机会,我们都去,既然都是旧识,叙旧也是常情,届时让孙鹏一同前去,座上便随他好了。”

    “那便如此,说起宗子表兄,我也几年未见,甚是想念。当年在山阴时,我的曲子可都是他教的呢。”

    倩娘听闻此事,十分乐意。山阴张氏家班名声在外,除了伶人自身本事好,还有主人的调教与赏鉴,这位山阴张宗子,必定是个曲中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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