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忆昔
灰残荷,黄烟柳。十里冰湖,湖畔苇如旧。云掩连山天色晚。寒意渐起,逼得行人散。
山杨冠,榆钱影。月妩橱窗,好梦留人醒。酩酊醉呓身是客。万里天边,留得乡愁眷。
——题记
顶着寒风出门买了几块柿饼。红彤彤的,上面挂着层白霜。
柿饼
从河南乡下一株不知名的柿子树上摘下,经过几个省的晾晒,到我手上时,已微微有些冰凉。
这是最大规模的乡愁迁徙,从中部到大西北,像是断了线的棱角风筝。漂泊,折腾,直至落到一位羁旅他乡的游子手里,才算将两个摇摇晃晃的灵魂,通过家乡风味,联系在了当年的老根上。
柿饼不是老宅瘦枝上的磨盘柿饼,晒饼的人也不再是那个想想就让我热泪盈眶的人了。
我们总是以为自己走出了地域,就能摆脱羁绊,可是当离家万里时,家还是家,你还是你。两者都没有太大改变。你还是想家,无论身体在哪儿,灵魂始终有一丝寄托在门前的银杏树下。
柿饼记得小时候吃饭,刚学会用筷子,就有大娘来家里窜门。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哲学,或者乡村人独有的定理:“握筷的部位决定你未来呆的远近.握的离筷子尾部越远,越说明你长大后定居外地的可能性越大。”那时候傻不楞疼的我,就天真的以为她们说的是真的,是有科学依据的。于是就卖力地将小手往后捏,直到夹不住食物了,才满足地松了口气。
离开家是我曾经最大的愿望,这种想法甚至比“不写作业”还要强烈一些。
终于,这个跨年的夜晚,我尝到了寄居远方的味道。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盛了一大碗刚烧开的胡辣汤,结果全打翻在了大腿上。
思念家乡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的脑袋。我感受到了乡愁的窒息。
元旦,本来是团团圆圆的节日。元旦,十几年来,我从未因为它的深刻内涵而对它有太多偏爱。可是,直到在这个没有和家人“元旦”的元旦,我才突然发现:身体跨到了新年,思念却留在了上一年。
我从袋子里拿出那个令我开始忧郁的柿饼,除去叶梗,剥开棕红色的外衣,里面的绛红果肉就好像要淌出来似的。那种熟悉的柿子气味,通过十几年的情感介质,从鼻腔钻进了唇齿,从胸腔弥漫进了灵魂。
严格来讲,柿饼是吃的,但是我曾经见过的柿饼却大多是通过吮吸,喝进嘴里的。那时,老家门前的柿子树上,挂满了油红通亮的磨盘柿子。大的有成人拳头的尺寸。
刚下树的果实是不可以吃的,还没熟透。因为怕鸟虫在成熟前就把柿子全部啄食干净,总是要在柿子还是些微硬邦邦的时候摘下来,和面苹果,面梨放一块捂。等到柿子不再发硬,变得软乎,泛出香甜的时候,就可以食用了。
刚捂好的柿子,剥开外皮,贴在嘴边一吮,果肉就流进口腔里,咽下时,冰冰凉凉,煞是甘甜。混合着清香的汁液在思绪里荡漾,那真是记忆里一等一的美味。透彻胃部的甜柿果香,让我的灵魂都为之一震。
一个冬天自然是吃不完这些凉凉的美味的。柿子不禁搁,即使冬天也很快就会坏掉。于是,那些没吃完的柿子就会被风干成饼,储藏起来,供以后食用。
我姥姥晒的柿子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柿子饼。软软糯糯,芳香四溢,稍微有一点老年人的“执拗”,咬起来皮实了些,但味道始终令我迷恋。尤其是棕色果皮上,挂着的一层糖霜,更是这柿子饼要命的美好之处。它使我差点把舌头吃进肚子里。
柿饼后来母亲学着做了一次。没把握好,晾晒时熟得太透,都掉到了地上,进了鸟雀肚子。馋了半个月的弟弟和我,看着那些空壳,大为惋惜。
这个没有团圆的元旦,这个羁旅他乡的元旦,因为这些美味的柿饼,使我的胃和记忆又回到了当年的家中。虽然再也不曾见过那长着青苔的砖砖瓦瓦,甚至连柿子树最后的遗体,都被炉火舔舐干净,成了飞灰。但那些当年的事,仍旧在我眼前一遍遍浮现,携带着我游游荡荡的灵魂,从千万里外,从几年后,又回到了冒着热气的家中,和爸妈爷奶围坐在一起,聊着名叫团圆的闲话。
陈逸飞的猪肝炒菠菜,腌笃鲜;汪曾祺的咸鸭蛋;池莉的热干面;贾平凹的羊肉泡馍;甚至是鲁迅先生的茴香豆,都和我这干巴巴,冰凉凉的柿子饼没什么两样吧!
柿饼 柿饼又是一年元旦,我拿起笔,在纸上总结这一年的起起落落,得失因果。其实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一年到头安安稳稳才最重要。人事看清晰了,也仅仅是这般那般。没有快意恩仇,也没有刀光剑影,有的,只是平平淡淡,清水浅茶。
桌子的一角放着那些个柿子饼,我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像是咽下了乡愁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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