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我写了一篇文章《今夜，我的眼泪为她而流》，好多简友留言说应该把这个故事拓展一下，好好写写。我尝试过，最终放弃了。
这是发生在我们村里的一件真事，主人公甜甜是我小姑子的闺蜜，每年寒暑假小姑子回来住，甜甜和他老公总带着孩子到我家玩，一来二去，我们也熟识了。她来市里住院的时候，我还见过她两次。因为是真人真事，我反而不好写。我相信，整个事件当中，有许多细节非当事人是不清楚的。我怕自己的叙述有失公允。
可是，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太难受了。我也是个女人，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我曾冒着忌讳想过，如果我是甜甜，我心里会有多难过？
她患病后我第一次见她，是因为看她发朋友圈说在医院等结果，那医院又离我上班的地方特近，就去看了，连礼品都没有带。到了医院，她在整理病房的床铺，一边给我拿水果，一边笑着对我说：“想着是怀三胎了，到县医院一查，医生说让来市里看看，我们就来了，谁知还让住院。”我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她说是胃溃疡，我还笑她一定是为了减肥把身体搞坏的。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还跟她老公撒娇说要去我家玩。她老公说，现在都办了住院手续，护士特别交代说不能私自出院。聊了一会，我走的时候，他们夫妻俩送我到电梯口，她丈夫明军说要拿报告，去了另外的楼层。
再见她是在三天之后，我带班上一个学生去医院处理伤口，见她和她爸妈正从医院大厅出来，他弟弟拎着大包小包在后面跟着。她看到我，还是很热情地打招呼，问我孩子是怎么了，得知是我的学生后，还开玩笑地说：“你们老师竟然还管带学生看病，把我家孩子也交给你带吧！”这时的她，比前几天虚弱，但是精神还是挺好的。她妈妈认识我，对我说：“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我和他爸带她去三门峡看看，她姐是那里的护士长，办事方便。”我知道，他姐和我弟弟是一个医院的，弟弟结婚的时候，我们都还见过。
第三次见她，就是7月15日左右，奶奶生日我回老家祝寿。听婆婆说甜甜得了癌症，婆家人都不管了，现在住在娘家。我小姑子已经去看了几次了。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恐怕已经确诊了。我把在洛阳见她的事情一说，婆婆就感叹道：“这就对上号了！她在洛阳检查出得了癌症，明军跟她妈一说，他妈就不愿花钱治病了，让回来自己养着。明军还跟西坡、红军借钱，好像也没借多少。后来甜甜去三门峡看病，明军到三门峡后留了些钱，就回来了！都是甜甜她爸妈在那里照顾。”
“明军对甜甜多好呀，怎么不管他了呢？”我不禁问道。
“她们两口子都不存钱，自己没啥积蓄。明军想管，没钱怎么管？况且，看她的病好不了，男人就变心了。”
婆婆说：“甜甜哭得跟什么似的，老是心疼孩子。孩子有爷爷奶奶疼着，谁心疼她了？明军好几天才去看她一眼。甜甜她妈骂明军，甜甜摆着手不让骂！”我不忍听下去。
买了礼品去看甜甜，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她会瘦得如此厉害，脸上几乎没什么肉，眼窝深陷下去，锁骨支棱着，才一个半月不见，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去之前说要忍住不掉眼泪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留下来。他爸妈显得很坚强，争着跟我介绍：“甜甜可坚强了，可苦可苦的中药都咽下去了。”
“她不喝药，我跟她爸拿着勺子硬灌的。她咽下去了”她妈妈补充。
“甜甜想穿红裙子，我跟她妈没时间去买，给明军了五百元钱，叫他去买。明军也没要钱，给他买了一件红的，一件粉的。甜甜可高兴啦！”爸爸说话的语气，好像甜甜还是个孩子！
妈妈说：“我和她爸让她试了试红色的，粉色的搁她身上比了比。我给她买了一双高跟凉鞋，在她脚头放着。”
甜甜一直躺着，安静地听我们讲话。听到红裙子的时候，还艰难地笑了笑。她的眼睛朝旁边的桌子上望，失意妈妈让我吃水果。这时候，她虚弱到这种程度，还在想着招待别人。我以前去她家玩，每次给我们洗好多水果，非要让我们吃完不可。
我有很多话要问，可是哪一句都问不出口。原本想好的安慰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我把她盖着的被单朝上面拉了拉，把手臂旁的被单掖了一下，不小心碰着了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近距离地探望一个患重病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而这双手的主人，才27岁！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有勇气捧起她的手，搁在我的脸颊边按了按，对她说出了我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你要好好吃药，多吃点东西啊！”她点点头，轻轻地说：“好！”原来她还能说话。她还说我：“平常吃好点，想买啥买啥。”声音很小，由于我离她很近，倒也听得见，也听懂了。但是他的妈妈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兴致勃勃地听完，翻译给我听。一如多年前，提起自己女儿时的骄傲神情。我恍惚记得，好像是女儿、儿子刚学会说话时，我也这么兴奋地给给人“翻译”他们说过的每一句童言童语。
我走的时候，甜甜的爸妈都出来送我。刚走到院子里，她妈妈就挽着我的胳膊，哭着说：“我好好的一个闺女，成这样了，他们连看都不看！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伺候。”我拍拍她的胳膊，实在接不上话。
公婆有公婆的打算，我不齿这样的冷漠狠心人，却关心明军的态度。
“明军来的多不多？”
“来，五六天来一次。甜甜还是向着他的。有一回我逗她，你看病的钱都是我们出，你们俩攒的钱呢？是不是留给明君和孩子了？”叔叔笑着，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头上的白发像跳动的钢针一样耀眼刺目。
“甜甜摆摆手，不让说。上次明军带闺女来，甜甜让你婶把金项链和金戒指也给孩子了。各人心疼各人的闺女！”我的泪再次滴落下来，天下的女人都一样的毛病，无论自己的处境怎样艰难悲惨，心里牵挂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子！甚至，连那个负心的或者不争气的丈夫，也恨不起来！
“叔，婶，你们俩可别太伤心了，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们不伤心，我们都想开了，伺候她走，我们蛮对得起她了。她小时候都是我们伺候屙尿、洗澡，现在快30了，还是我们伺候她，还有波波（甜甜弟弟），她想吃啥波波给她买啥。都对得起她了。有我们伺候她，是她的福气。”甜甜妈妈喃喃地说着。
“你们还年轻着嘞，好日子还在后头，别不舍的吃不舍得穿。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人啊，别亏了自己！”出了大门，叔叔还在交待我。
我在心里说：“我懂，我懂。”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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