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顺手拿过学生的一支中性笔使用,顺滑流畅,简直不要太好用了。忽而想起我小时候,常常因为没笔用而万分窘迫的情景——
镜头一
小学一年级的下半学期,受八十年代“下海”浪潮的冲击,一向不安分的父亲带着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去了城里创业,我因为要上学不得不被寄养在姑姑家里。在姑姑家寄养的日子是贫穷而胆怯的。因为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表哥老是欺负我,还因为姑姑家条件不好,所以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尽着他用,我只能挑他剩下的凑合着用。
一直清晰地记得在姑姑家三年的时间里,我没有用过一支像样的钢笔。我所用的钢笔,不是笔尖分叉划纸,就是墨囊裂开漏墨,还有更惊悚的,就是写着写着,突然从笔尖处吐出一大滴墨水,落到写了大半业的作业本上。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便只得撕了作业,借了同学的笔重写。
在姑姑家寄养的三年里,这种情况几乎天天上演。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养成了落笔无悔的习惯(因为我的作业基本都是借笔写的,还了笔,就再没机会修改了)。我的作业本上,基本不会出现墨点和涂痕,就算是抄课文,一个标点符号我也会仔细检查,不允许出错。反观如今的学生满篇错别字,消字液、修正带,涂改液……各种装备齐全,就那样还丢笔落点,卷面千疮百孔,真正是“满纸荒唐言”,让老师“一把辛酸泪”。
镜头二
复式教学班里,数学刘老师先给四年级布置作业,然后快速给二年级讲课、布置作业,完了又去给四年级讲课了。我因为没笔写作业,便只好追随老师,静静地聆听四年级的知识了。刘老师讲了一会,提问四年级的一个学长问题,结果他回答不出来。刘老师“啪”地一声,一书扇在学长后脑勺上,又提问另一个学长,结果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真的不会,学长学姐们一个个都被扇了后脑勺。不知道刘老师是故意想羞辱这帮学长学姐们,还是想给好表现的我一个机会,就点名我起来回答。不出所料,我又一次完美地给自己和亲爱的刘老师长了脸……刘老师表扬完我,从他中山装的左上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钢笔给了我,我拿起来快速写作业,不等其他同学完成,率先交了作业。
至今想起,我依然万分感激宽容的刘老师并未呵斥我不听话不按要求完成作业,而是放任我自主学习,顺便缓解了我因为寄养而买不起一支钢笔的尴尬。
老旧的村办学校,复式教学班条件十分简陋,老师也都是些民办或者代理教师,但是在这里三年的学习,奠定了我扎实的基础教育功底,也让我养成了很多淳厚质朴的品质。而今,当我看着小学生越来越沉重的书包,越来越厚重的眼镜片,越来越高的成绩,以及学校越来越高的教师招聘要求时,不知为什么总会回想起农村复式教学班的经历,是我老了爱怀旧了,还是本来就是大俗即大雅,大简即大美?
镜头三
每次开学前,我都会把平时捡到的残次笔全部拿出来,一一拆解,用拆下的零件,给自己拼凑出一两个能用的笔来。不必说换笔帽、笔杆、笔卡子这些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就算是换笔尖、笔舌、墨囊、吸墨管这些高难度的活,我也手到擒来。
看着那好不容易拼凑出的能使用半学期的笔,我的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我在姑姑家上完了三年级,也因为经常没有笔,所以我养成了强记的习惯。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咋会做笔记,遇到重要的东西,习惯性用脑子强记。看着我的学生用各色笔标记出的十分出彩的笔记,我总是打心底里佩服并羡慕他们。如果有更好的条件,我的学业会不会有更高的成就呢。
人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结果亦或后果。
走过半生,关于一支笔的往事,也不过成了我平凡人生中仅供自己回味的过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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