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我的学生生涯有过许多老师，我细数了一下，二三十人是有的。但我现在回忆起来，在我心中还有清晰印象的却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小学教我数学的叶老师。对于叶老师，我对她的印象来自于她艳丽的容貌，来自于她在那个年代的穿着相较于其他老师更加潮流，来自于她有一个如童话里公主般的女儿，也来自于她是隔壁中学王校长的妻子。

她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上课时讲得很快，总是要求我们跟上她的节奏。虽说那时没有什么补习班，没有课外拓展一类的功课，知识的内容也较时下容易许多，但是那时的孩子在不太强烈的压力下多对学习抱着一种随性的态度，对于老师教的东西右耳进左耳出。于是叶老师的耐心在某些愚钝调皮的学生一遍两遍地摧残下便完全丧失了。有一次，班中的一个孩子在一道题目上连续作了很多遍都还未搞明白，叶老师气极之下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个孩子当时想哭，却不敢出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个年代，老师打学生，也没有什么人去告去管。社会上也默认一种规则：严师出高徒，老师的严教打骂是让孩子走向成熟的鞭子。

而对于这种“鞭打”我是身有体会的。叶老师在我调皮嬉闹扰乱课堂纪律的时候总予我惩戒；多数是不轻不重地在我背上打一下，让我老实听课。这种方式让我老实上一段时间后又故态复萌，便又挨打，有时也打得很疼，某些时候还打在脸上。挨打时，我已记不清当时是哭还是没哭，只记得叶老师恼怒时，原本白晰的脸庞在打我时变得血红，漂亮的五官也扭曲了，声音严厉得像恶狼对着一只小绵羊吼叫：“你不想听，就滚到教室外面站着去。”我挨了打又被罚在教室门口站上一节课。而这时也总有一两个相同遭遇的孩子在那里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扮着鬼脸。

有一次，叶老师的女儿来 班上找她，我见到这样漂亮的小女孩子有些惊讶了。我实在想不明白，像叶老师这样“凶恶”的女人却生了一个如童话里公主一般的女儿。她围绕着叶老师嬉笑跳跃，吵吵闹闹。这时，叶老师的脸始终是白净的，那眼中满是溺爱之色，无论女儿怎样发脾气总是低声细语地说着，让我也看到了她温柔的一面。

我与叶老师相处了四年，上初中便到了她丈夫任校长的中学。在这所学校里，我偶尔遇见她来找王校长。我有一些怕与她照面，可面对面总还是要打招呼的，便怯怯地叫上一声“叶老师好！”她这时总是微笑着叫着我的名字。

翻过对叶老师的记忆，“朱老师”这三个字便浮现在我的头脑中。没来由的，这三个字让我想到了母亲，让我涌起一阵温暖。

她与我妈妈一般年纪，也是那种温和谦恭的传统女性。她教授我们语文课，总是带着大家朗读课文，分析文章的段落句子。对于孩子，她有很大的耐心，有宽容的心理。无论是哪个学生犯了错，她从未打骂过一句。虽然有时她的声音在她感到恼怒的时候也拔高许多，却也只是这般：“你站起来，作业你一点都不写，自己搬着椅子到最后面靠墙坐着听。”这是最严厉的惩罚，但这种惩罚却往往更容易让我们记住自己的错，让我们改正成长中的一些不良的行为；即使我们一时改不掉，内心也是含着一种安静的感激。

我记得，在我初入中学时，朱老师曾与母亲在家长会上有过短暂地交流。她对母亲说：“这孩子成绩好，入校时排在年级前几名；好好地抓一抓，让他在三年初中打下良好的基础。”母亲回来告诉我，朱老师对我很看重，让我好好学习，别辜负老师对我的期待。

三年的初中生活，朱老师一直如一个母亲一般与我相处着。但我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我的成绩在初一时还算正常，可到了初二，当武侠小说进入我的生活，一切都变了。我完全被小说中的种种情节所吸引，让我本就模糊的人生方向更加迷惘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读书，我想，自己还有大把的时光，先沉溺于虚幻的世界中享受享受，到想读的时候再努力吧。一旦人生的信念从我的心中消失，我脆弱稚嫩的心理防线便轰然倒塌。上课开小差，逃课，不分日夜的沉迷于小说世界，让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上语文课时，每一次朱老师让我回答问题，我总是答非所问，更有时完全不开口。遇到这种情形，她先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掏出一块小毛巾将眼睛四周擦一擦，仿佛要将我看清楚；她戴上眼镜，示意我坐下，语气中带上些落寞将问题的要点一一给大家讲解。

她在我成绩下滑时与母亲的沟通变得频繁起来。她们从那时起已俨然成为了朋友，对我的一举一动相互通气，使我无所遁形。可即便这样，我不定的心使我滑入底谷的成绩依然没能迎头赶上，到了初三我简直对学业感到了一种厌恶，仿佛那是生命中的一把枷锁。

有一天，母亲找到我谈话，她告诉我：我变成这样朱老师感到很内疚；她与母亲谈话时，眼圈都红了；她对母亲说，没有把我教好是她心中的遗憾。那一刻我内心有一种冲动，想跑到她的跟前，抱着她，告诉她，那是我不争气，与她无关，她永远是我可亲的妈妈。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同学聚会时我看到过朱老师几次，有几年过年的时候也去看望过她。最后一次看见她时，她老了，满头的白发，眼 睛除了老花还加上更深的近视。她看我要贴到跟前才看得清楚。 她握着我的手，拍一拍，口中喃喃地念到：“你啊！脸又胖了…”。此时，我见着她嘴角有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