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情劫
“神归神，妖归妖，六界分明，天下太平。”
我是梁常山上众多萤火芝的一株。
其他萤火芝姐妹们还只会讲话时，我已经会幻形了。
梁常山位于天宫和人界的交汇处。
山的主人是玉寰天尊——天宫第一美男子洛央。
天尊喜好抚琴，日日都要在梁常山上弹奏，我对他垂涎已久。
那日，天尊又经过我身旁，我照例落下了口水。
旁边的萤火芝用它的叶子拍了我一下。
“薛绮菀，收敛一下吧，你的口水都快流我根上了！”
我不理会她，只是盯着天尊手里的古琴，“要是能变成那架古琴就好了......”
“你不是会幻形吗？”
于是，因为法术还生疏的缘故，我成功幻成了天尊手里的.....不，是屁股下那块青石。
漫山的萤火芝姐妹全部笑弯了腰，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道声音说。
“天尊的劫难，来了。”
1
梁常山景色优美，乃是男仙女仙们的修炼打卡地。
这里不只能修炼，还能在修炼结束后，卿卿我我。实属妙哉！
我们这些长在山上的萤火芝被修炼时的法术照耀，久而久之，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而我，长在梁常山口，不仅受到法术照耀，还吸收了日月之精华。
我早早就学会了幻形，学着人间话本里女主角的名字，我也给我起了个名字。
薛绮菀。
我满意地再次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
嗯，如此别致的名字一看就是会和帅哥发生点什么的名字。
遍山的萤火芝姐妹们叽叽喳喳，从男仙女仙嘴里听来了不少天宫里八卦。
哪个神君又劈腿了，居然在合修时找来了另外的神女，天帝的小女儿爱上了凡人偷偷下凡了.....
在这些八卦中，我们之间还流传着关于一百年前关于神魔大战的故事。
据说，一百年前天帝到魔界进行工作考察，一不小心爱上了一个姿容美丽的魔界女子，想着跟天后离婚已久，便春心萌动。说什么都要带着那个女子回到天宫里，这下魔尊可不乐意了，就是这么凑巧——天帝看上的女人，正好是跟魔尊有过婚约的。
在别人地盘上撒野，还看上了人家的女人。这换作是我，也忍不了。
更何况，天帝惹怒的对象，还是那位号称六界第一暴脾气的魔尊。
于是天帝带着魔界女子回到天宫后的第二日，魔尊带着全族人马，就连六十岁的魔界老翁也没放过，来到天门外宣战。
天帝亲自出马，两界打得那是难舍难分，整整打了十六个昼夜。
魔尊和天帝双双负伤。为了让神界和魔界重归和平，那名女子便自缢在两军阵前。
算是给早就打累了的众人找到一个合适的台阶下。天帝和魔尊心照不宣，签订了和平协议。
神魔大战这才告终。
我拄着头听完了如此悲壮的故事后。
想了想胡子发白的天帝老人家，暗自琢磨，一大年纪了，天帝还真是色心不老。
玉寰天尊，则是天帝的左膀右臂。当年大战，还好有他助了天帝一臂之力，不让神界还真的打不过雄赳赳气昂昂的魔界。
天尊他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男仙女仙对他的评价是清一色的好。
所以就算不冲着天尊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为他的实力，我也应该喜欢他的。
天宫无战事已久，玉寰天尊便能忙他那些闲情雅致。
比方说，抚琴，赏花，观月之类的。
他日日都来梁常山上抚琴，为了能看见他英姿勃发的身影，我便伸长了脑袋等他过来。
努力是有结果的，天尊他终于来了，比往日迟了些时辰。
玉寰天尊一步一停地抱着琴走进梁常山来，他白衣玉面，比天宫里其他老神仙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我擦了擦快落到地上的口水。今日我要干一件大事。
幻形为天尊手中的那柄琴！我变成他的心爱之物，说不定一来二去，眉来眼去的.....我和天尊就成了呢？
萤火芝姐妹们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尊怎么可能会喜欢一株草？
天尊走到附近，随意寻了一处青石坐下，爱惜地放好琴，正要准备弹奏。
我看准时机，迅速念出口诀：“芝芝发力——速速幻形——”
满山的萤火芝都笑开了花。我强忍着羞耻，继续念我自制的口诀。
要不是为了玉寰天尊，我才不要念这么难堪的口诀！
法术起作用了，我一个幻形，就变成了天尊手里的......不，天尊屁股下的石头。
我惊慌地环顾四周，确定天尊正坐在我的身上时，我心如死灰。
薛绮菀啊，薛绮菀，你说你技艺不精，还吊什么男人呢？
萤火芝姐妹们再次乐开了花，梁常山上萤火芝招摇，甚是好看。
玉寰天尊见此，以为是自己的琴声悠扬，惹得萤火芝们欢喜，又把琴弹得更响。
“住口！不准笑，你们不准笑！”我气急败坏的用人声大喊。
这一嗓子成功让玉寰天尊停下了手里的琴。他古怪地寻找着声音来源。
完了，一不小心就忘记切换回妖族语言了，我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过，作为天宫的二把手，他很快就发现了是自己身下的这块石头有问题。
他跳起来，指着我道：“何人？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
我也想变回去啊，可是，可是我法术还不高强，一日只能幻形一次。
“天，天尊，您能帮我一下吗？我变不回去了。”我弱弱开口。
不愧是天界十佳好男人，玉寰天尊略微一蹙眉，随意施了法术，我就从石头变成了人形。
天尊脸色一变，立刻扭过头去。
我不明所以，凑到天尊身前，“谢谢天尊帮忙。”
他闭上眼睛，用手挥了挥，“等会儿再说感谢的话，现在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先穿上衣服再说话。”
我低头看了看赤身裸体的自己，条件反射就问道：“草穿什么衣服？”
天尊的手抖了一抖，无奈之下闭着眼睛将我带回了自己的宫中，唤来侍女，让她为我找一件衣服。
天尊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的衣服，侍女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我，眼神都是嫌弃。
她在好奇天尊是从哪捡到我这么个妖怪。
我自从出生起就没洗过脸，怪不得天尊不愿意看我。
侍女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紫色纱裙来。
在她的梳洗打扮下，我总算是有了天宫里女仙的样子。
侍女看见我洗净的脸庞，莫名地一惧，在我脸上瞅了瞅，自顾自念叨，“应该不可能。”
她把我带到天尊面前。
天尊终于睁眼看我，他的目光却在触到我的瞬间就渗出一丝震惊来，愣了许久。
他的声音变成了微微愠怒，他呵斥侍女，“谁让你找来了这件裙子！”
侍女被吓得一颤，又匆忙拉我下去，找了自己的替换衣裳给我套上。
再回来后，天尊望着我晃了神，目光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半晌，才开口道：“你，从何而来？”
“我是山上的一株萤火芝，实在仰慕天尊您，这才闯到您身旁。”
说完，我不由得沾沾自喜，这番完美的说辞后，洛央定是不会把我送回到梁常山。
洛央定了定神，闭目假寐在玉座上。
眉宇里悲痛又愤懑。
我不懂。
2
玉寰天尊名叫洛央，是神界里最年轻的天尊。
他幼时勤于修炼，从不沾染任何七情六欲，这也让他一路飞升。成了天帝身边的红人。
那日他呵斥侍女，这还是几百年来头一次发怒。
平日的洛央温润如玉，是声名在外的儒雅。
所以，那日的愠怒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神界。
闻言的神仙们无不叹息，说洛央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原来，洛央心里藏着一个人。
那日侍女找来的紫色纱裙便是洛央意中人的裙子。
他心爱的女人是谁？如今去了哪里？所有人都闭口不提，谈及此都如临大敌。
我在洛央的紫元殿里住了几日，侍女们都拦着我不让我靠近洛央，说他这几日都在修炼，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午后，趁着侍女们都出了宫，终于让我找到了接近洛央的机会。
我是去求情的，我害怕他修炼结束后就会将我赶出去。
我只是一株草妖，神仙们都害怕被我缠上。
几日的修炼让他神色疲惫，躺在玉床上眉目紧蹙。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却再一次被他的俊脸给迷住，愣是忘了来找他的目的。
浓而黑的眉毛，狭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
我欣赏着眼前的洛央，刚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庞，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正当我抓耳挠腮，不知何去何从时。
洛央抓着我的手就往脸上摸去，他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朦胧。
“阿罗，想摸就摸，不用跟我客气。”
说罢他抓着我的手又沉沉睡去。我心脏悬空了好了一会，莫名生出忧伤来。
他唤的人是阿罗，不是薛绮菀。
叫做“阿罗”的那人，大概是他的心上人。
我瞬间蔫了半分，抽出手来，悄悄走了出去。
知道洛央心里有其他人，我是看花花不顺，看云云也烦，愤愤不平地在花圃里转悠。
适逢洛央的侍女们回宫，她们身后跟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仙。
以防我在花圃里弄坏了洛央喜欢的花，一个侍女匆忙走来，“薛绮菀，在花圃里做什么？快出来。”
那女仙目睹了这一场闹剧，走了近前，看见我的面容，微微有些愣怔，“站住。”
侍女拉着我停下来，“月神姐姐怎么了吗？”
原来这女仙是月神，我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目光冷峻地盯了我半晌，随后又摇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月神蹙眉伸手指向我。
“薛，薛绮菀......”我被她的模样吓到，结结巴巴报出我的名字来。
她听到回答后还想凑近了看我，却被洛央的声音给打断了。
“初华。你来了。”
月神打量了我又看了一眼洛央，收了疑惑道：“是啊，来找你议事。”
洛央摆摆手，侍女便拉把我带着下去了。
临走时，我看见月神眉目沉重。
也不知道他们议了什么事，我从窗户里看见，月神走得急促。
“你在做什么？”洛央的声音突然出现，我被吓得一抖，忙从窗户前离开。
“无事无事”我干笑了几声，揣摩着洛央的表情。
他皱着眉头，定定地站在门口。
看他的神色，莫不是要赶我走？我一时间慌了神。
“天尊，拜托，别让我回去梁常山。”
我先求洛央，说不定他会心软。
洛央咬了咬牙关，像是忍耐着些什么，“谁说我要赶你走了。”
不赶我走，那就好。
一旁的铜镜映出我的脸来。面若桃瓣，朱唇细眉。
嗯，好一个绝世美女。
洛央他难道是垂涎我的脸，这才不让我走？
正当我想入非非之际，洛央又抛出一句话来。
“你这只小草妖，法术不高，这样吧，我收你当我的关门弟子，教你法术。”
没弄明白为何洛央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转变，我只注意到了“关门弟子”几个字。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和洛央单独接触。
我急急点头，“好的尊上。”
“不过，我有个要求。”我想了想，还是补充道。
“什么？”
“不准叫我小草妖，要叫我小草仙。”
虽然我自小长在梁常山上，可我知道天宫里的神仙们都看不起妖。
当仙总归比当妖好。
洛央他愣了愣，最后还是点了头。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嘴角噙着丝丝笑意。
3
叫做碧罗的那个女人。
仿佛是天宫里的大忌。
不能提起。
一旦提起不仅会惹怒天尊，就连天帝他老人家都会亲自来警告你。
“小妖，今日又在修炼？”
“要你管，还有！不准叫我小妖！”
“好的，我答应你，小妖！”
“还叫！”
洛央惊坐起来，他在寝宫里的玉床上，失去了梦中的画面。
他握紧了被角，眉宇里尽是怅然若失。
末了，他走到窗前，盯着变成萤火芝的我，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我法力委实弱，支撑不了我的人形。只能在夜晚变回真身，在他的的花盆里休养。
我睡得有些深了，咕哝了几声，抖了抖我的叶子。
洛央微微一怔，握紧了手。
谁能想到呢？是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心上人。
我在洛央的教导下，修炼得极快。没过几日我不仅能熟练运用幻形术，还学会了许多其他法术。
洛央说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妖的身份，正式成为神仙中的一员。
话是这么说，可我迟迟不能突破第一仙阶，第一仙阶乃是成神最基本的阶段，如果我连这都达不到，怎么可能成为仙？
洛央望着努力修炼的我，淡淡蹦出一句话来，“怎么就连这个......你也像她。”
“像谁？”我没头脑地发问，问出后，我才意识到。
洛央说的是他的心上人。这下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他要留下我，为什么我穿上紫色裙子他会发怒，为什么月神看见我后，也十分震惊。
我长得很像洛央的心上人。
可我不想像任何一个人，我只想让洛央重新认识我，而不是因为像阿罗才被特殊对待。
洛央不再答话，“你好好修炼，我去去就回。”
等了片刻，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株仙草，闪着红光。
这是朱红仙草。
朱红仙草是帮助成仙的一大奇药。有了它，我一定能突破第一仙阶。
“给你，尽快服下。”洛央表情淡淡地。
没想到我服下仙草的第二日，月神初华冷着脸色带着弟子寻来了。
我恰好在宫里，被抓了个正着。
初华一看见我，就立刻用捆仙锁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不能挣扎，一挣扎捆仙锁上的法术就会将我刺得生疼。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叫道。
初华笑了几声，“明知故问！你昨日是不是吃了朱红仙草？”
“吃了......”
“那就别怪我抓你了！我要将你带回月神殿里扔进仙炉里重练出仙草来。”
“为什么？”我大叫。
“那仙草本是我门下弟子的升阶草，居然被你这样一个小妖吞下了，该当何罪？”
说罢，初华就要将我收入仙袋中，万幸洛央来了。
“如果本尊说是本尊让她服下的，初华难道你也要寻我的罪？”
洛央神色凛然，眉目间都是寒意。他是天宫中的尊上，比初华的仙阶不知道高多少。
初华怕他，脸色一变，“自是不敢。”
“那便走！区区一株仙草，本尊过几日便给你寻来。”洛央转过身，“但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来寻她的事，休怪本尊没有警告你！”
“是......”初华带着徒弟灰溜溜地出了紫元殿。
我被吓得发懵。
洛央焦急地替我接下捆仙锁，担忧道：“你没事吧？”
那捆仙锁扎得我好疼，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哪知洛央发了疯一般，急急地摇晃着我，“说话，阿罗，阿罗。”
身上本就疼，听见了阿罗的名字，我更难受了。
“别.....摇，我......疼。”我惨淡着表情开口。
洛央舒了一口气，“我命令你，以后不许离开我半步。”
他担心的人，究竟是阿罗，还是我？
我努力撑出一丝笑意，“天尊，要是你也喜欢我就好了。”
洛央一惊，不自然道：“不准说这种话。”
这句话是对薛绮菀说的。他担心碧罗，不是我。
洛央真是爱惨了碧罗吧？不然，怎么都不准我喜欢他？
4
侍女们闲聊时，说到过几日是天宫的大日子。
要举办祭祀活动。
神魔大战时，六界都受到了影响。
人界足足一年不雨，魔界大乱，而天宫里的神仙则因为那次大战，死了近半数的神仙。
天宫祭祀，就是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神仙们。
男仙女仙们连着忙了好几天，选香的选香，采花的采花。
有了朱红仙草之后，我没花多少功夫，就顺利的突破了第一仙阶，我也可以是神仙中的一员了。
死去的那些神仙算是我的前辈，这次祭祀我也应该去参加才是。
可等到了祭祀那天，洛央却特意嘱咐我，“你就待在紫元殿里，哪里也别去。”
我自是有些不满，“为什么？我难道不算是神仙吗？”
洛央看我这副模样，眼里多了几分温柔，情不自禁间居然摸着我的头道：“阿罗乖好不好，你当然是神仙了，等到下次有活动我一定让你去。”
阿罗，阿罗，又是阿罗。
洛央他总是会把当成他的阿罗。
我的心再次沉入谷底。天尊，你要是不爱我，也不要把我当作是别人。
我的话没还没有说出口，洛央便唤来飞云，在我的目光下，他就那么走了。
眼底还有未散去的温柔。
我恨那个阿罗。
祭祀设梁常山上，声势浩大，就算是在紫元殿，我也可以听到锣鼓的声音。
乖乖听话，从来就不是我的作风。
我准备悄悄溜出去，参加祭祀也可以顺道看看我的萤火芝姐妹们。
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为了防止我跑出去，洛央居然在紫元殿里设了结界，以我的仙阶根本没办法突破。
我就不相信他没有疏漏的时候，我顺着结界巡视了一圈，还真让我找到了一处漏洞。
那个漏洞十分规整，好像是特意为我留下的一般。
没有多想，我就跳出了洞，为了不让其他仙子认出来，我裹了一块面纱在自己头上。
以为万事俱备，就朝着梁常山飞去。
许多小仙恸哭哀嚎，吟唱着祭祀仪式专有的语调，悠长，还有些刺耳。
我躲在梁常山一角。洛央正眉目凝重地带领众仙进行跪拜。
想是天帝没来，便由仙阶最高的洛央代替天帝。
正在远处观望的我，突然被一抹笑着的声音吓到。
“呦，这是谁啊？”
我回头看向来人，是初华的弟子。
“你也配来参加祭祀？”徒弟厉声道。
我刚想反驳，却再次被侧方扔出的捆仙锁困住，动弹不得。
初华也来了，冷眼看着我。
“你该接受审判。”
我募地意识到紫元殿上的那个结界漏洞是谁的所作所为了。
初华用法术封住了我的口，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被她拎着往众仙面前走去。
“我觉得祭祀应该终止一下——”初华站在飞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仙。
洛央看见她手中的我后，拧了眉头。
“初华，你在做什么？”
初华大笑了几声，“我在做什么，天尊心里应该有数。”
说罢，她猛地撕下我的面纱，“各位仙君看看这人，大家熟悉吗？”
我的脸露出的一瞬间，祭祀的众仙一片哗然，我能听见那些聒噪的声音。
“这是碧罗吗？”
“碧罗.....碧罗复活了？”
“我要替各位仙君除害！”雷公目光里渗出恨意，跳起来就要拿他的锤钻往我身上放电。
初华冷笑一声，不失时机地从飞云上跳开。
我还是修行不满的小仙，要是被雷公那天雷砸到，我定会灰飞烟灭。
眼看着那道天雷就要砸在我身上，洛央立刻飞到我身前，生生挨了那道天雷。
他可以反抗的，但这时只是用仙体生抗了雷公的天雷。
雷公一惧，“玉寰天尊，您这是何苦？”
初华叫道：“众仙君，我们不能再让一百年前的悲剧重现，杀了这草妖！”
一时间群情激奋，各路神仙全部使出了决计，冲着我飞来。
洛央纵然仙阶再高，所有神仙都冲过来，他也根本扛不住。
他用尽全部的仙力在我身前设了个结界，随后视死如归地看向那些扑面而来的法术。
和洛央走得近的神仙劝他，“你不要重蹈覆辙，快让开！”
“这是我欠她的。”洛央悲叹了一声。
“那就休怪我们了！”
洛央也不反抗，任由仙君们的法术打到他身上，他死死挡在我身前。
看着他遍体鳞伤，我忽而泪眼朦胧，眼里只有他高大的身影。
好几道天雷下来，洛央终于是支撑不住，跪在了飞云上，用手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来。
忽然一道凌厉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胡闹些什么——”
是天帝。他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这场闹剧。
他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洛央，再看了一眼我，无奈地摇头。
“洛央，你自幼聪慧，何苦为这么一个女人痴情百年！”
5
直到火神放火烧了梁常山，我的萤火芝姐妹们全在哀嚎中死去后。
我好像才记起一点什么。
洛央最开始出生在人界，自幼通灵，他不好人间的七情六欲，潜心修炼。
不过十几岁就飞升，天帝十分赏识洛央，便把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后来，他要下凡历劫，成功后就可以成为天界里最年轻的天尊。
可是命运就是这般无常。洛央从未觉得自己会有“爱”这种情感。
直到那次下凡历劫，他遇到了一株小草，那株小草长在神界与人界的交口出，久而久之，居然有了知觉，幻成了人形。
小草每日潜心修炼，却始终无法突破第一仙阶。洛央看着小草的模样，居然生出了些别样的情感，还为她起了个名字——碧罗。
后来，他知道了，那不是别样的情感，而是至死的爱意。
原来，那份爱意就是洛央应该渡过的劫难。
如果他选择爱她，那天尊一位便和他无缘。
洛央听了天帝的话，放弃了他深爱的碧罗。
他抱着一丝侥幸，只要能渡劫成功，他可以在成为天尊后再去找她。
他走时给了一株仙草给碧罗，只要碧罗能突破第一仙阶，两人就能在天庭里相遇。
后来的事情却没有朝着洛央预想的方向发展。
天宫里的一个神仙因为历劫疼痛，而那株仙草恰好能够当一道天雷，便瞒着洛央夺了碧罗突破仙阶的仙草。
碧罗心生愤恨，后来遇见了魔尊。
魔尊教给她极恶之术，碧罗由此坠入了魔道。
远在天宫的洛央毫不知情，苦苦等了碧罗百年。
有日随着天帝去魔界考察，居然在那群魔族姑娘里意外地看见了他等待多时的碧罗。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匆忙跑过去就握住碧罗的手。
“你还记得我吗？碧罗。”
碧罗莞尔一笑，“洛央，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洛央要带着碧罗回到天宫里，天帝对他百年来的惆怅全部都看在眼里。
便出面和魔尊交涉，本以为魔尊不情愿，却没想到魔尊爽快地答应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段美事后，碧罗反叛了。
她在天宫里做内应，魔尊推翻之前的承诺，率着魔族老少就要荡平天宫。
就在洛央娶她的那天，碧罗一身紫色长裙，忽然就红了眼睛，径直杀掉了夺她仙草的神仙，紧接着打开天门，放进了气势汹汹地魔众。
“洛央，你别装无辜，我恨了你一百年，你们都有错，你们要付出代价！”
碧罗目光凶狠地走到魔尊身旁。
天宫里的神仙匆匆迎战，死伤大半。
洛央看着目光凶狠，和魔尊相拥的碧罗，一时狠了心。
和天帝联手，在梁常山上杀死了碧罗。战争这才停止。
碧罗死后，魂魄散在了梁常山上，这遍山的萤火芝都是她。
而我是她，又不是她。
洛央被伤得很重，几乎丢了半条命。
天帝对我说，“你本是妖，不能在这天宫里待着。”
我倔强地发问，“什么是真正的妖？百年前的碧罗真的做错了吗？”
天帝目光一惧，“住口！”
这婆娑世界里，妖和神差别太大了。
神做了坏事，依旧能被称为神。而妖，就算做尽了好事，也只能被称为妖。
永远低人一等，天帝不让我说，是害怕损了他神界的脸面。
碧罗坠入魔道后，功力大为提升，尤其是和魔尊一起修炼的极恶之力，更是毁天灭地。
这是如今的我远远不能及的。
天帝或许觉得自己开了恩，他将我贬下凡间，成了一个无用的小草妖，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我所能施展的法力就只有从人形变成草，再从草变成人形。
人间的顽童都可以拿石子随意打在我身上。
罢了，罢了。天宫一事已将我所有的力气抽干，顾不得其他事了。
洛央伤好之后，听侍女说天帝已将我贬下了人间。
天帝使用了幻术，如果没有他的口诀，洛央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我。
他整日倒在紫元殿内醉酒。这一日他摔了酒壶，嘴里喊着，“碧罗......”
募地，又改了口，“不对，是薛绮菀，她叫薛绮菀......”
初华独身来到了紫元殿，看见这样的洛央，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样的......”
看着罪魁祸首，洛央却没有力气去计较，他倚在玉座上，“初华，你这下满意了？”
初华站在洛央面前，“天宫谁都知道你心悦碧罗百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爱慕你的时间比百年要长。”
洛央苦笑，他怎会不知？
“记得两百年前，你刚飞升，天帝念你资质聪颖，特意在宫里摆宴迎你，那日一见，我便再也忘不了你。”初华把嘴唇咬得发白，“可你呢，你告诉我你早已断了七情六欲，我本来没有念想的，但你转头就爱上了一个草妖。”
洛央不想再听，“出去。”
初华大笑起来，“既然我已经是个坏人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是我告诉那个神仙朱红仙草可以抵御天雷，他才去夺了那草妖的仙草！”
洛央目眦欲裂，猛然间咳嗽出一滩血来。
“你是不是以为这全怪我？不，我告诉你洛央，当时是你先放弃她的，你为了天尊之位放弃她，罪魁祸首是你！”初华愤恨地离去。
这全部怪他。怎么好意思说他这是痴情呢？
原本，爱和高位就不能兼得，他却贪心过头，两个都想得到。
6
魔尊找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我。
上一世的碧罗，这一世的你，全部都要怪洛央才对。
那日我正坐在湖畔发愣，湖心开了一处深红色的洞口。
一个白发的男人从中升出，他一袭黑袍，嘴角带着些微妙的笑意。
“你在难过些什么？”他朝我走来，“我们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
是魔尊。他和一百年前一样，一直没变。
我承载了碧罗所有记忆，他当时对碧罗所说也是这样。
“妖是妖，神是神。你以为那洛央是真心喜欢你吗？不如跟我回魔界，我能教你的，远比他多。”
当时的碧罗说，“真的吗？你真能让我报仇吗？”
“那是自然。”
可今日我见了魔尊，微微摇头说了一句话，“我有些倦了。”
魔尊笑了笑，“你和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捏着我的下巴道：“你少了些恨意。”
我躲开他。“我为碧罗感到悲哀，可我不是她，算了，我就当个草妖吧，没什么不好的。”
“你真这么想？”魔尊有些急。
不等我回答，一道寒光打在我身旁，还好魔尊将我拉过来，不然我就要白白挨一道仙术了。
是初华。她的法器寒光闪闪。
“我今日就来为众仙除害！”
被逼到了这时，我大声问她，“为何你要紧抓着我不放？”
“你真是单纯，这世界上万事都没有原因，我要杀你，谁能拦我？”
魔尊唤出自己的法器御夜扇，一扇过去，直接打碎了初华的飞云。
“我能拦你。”
初华的目光恨不得把我们剥皮碎骨。可她确实不是魔尊的对手。
“初华。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是洛央的声音。
他料到初华不会放过我，便一路跟在初华后面，这才找到了我。
我不愿再看他。
我对他。究竟失了哪种情感呢？
是他对碧罗的背叛让人心寒？还是他始终爱着的只有碧罗？
而我，薛绮菀，只是一个和碧罗长得相似的草妖。
魔尊轻摇着扇子，“年轻有为的天尊居然也来了，来了就好，快把这位不知分寸的月神带回去。”他狠了眼神，“不然，休怪我发怒。”
洛央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全然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跟我回去吧。”
我气的身子发抖。这人忘了神界那些神仙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况且，他只是想带着这具很像碧罗的身子回去，不是因为我。
纵然碧罗爱过他，纵然我爱过他。
我也绝对不可能跟他再回去。
“滚。”我淡漠地吐出一个字来。
“薛绮菀......”洛央喉头干涩，头一次叫对了我的名字。
魔尊听了我的话，舒展了眉头，把我拦在身后。
“她说了滚，你听不到吗？”
洛央嘴唇发白，上次受的伤并没有完全痊愈。他俊朗飘逸的形象全都不在了。
一声声求我跟他回去，不顾魔尊的警告，坚持着朝我走来。
魔尊终于忍无可忍，又挥出一扇，像洛央身上劈去。
他被震出十几米开外，挣扎着起来后又向我走来。
初华大喊，“洛央，你这是执意寻死，值得吗？”
洛央嘴角渗出鲜血。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天帝也这么问过我。他告诉我，爱是这时间最低贱的东西，于是我放弃了碧罗，可现在.....我不能再放弃她了。”
我泪眼模糊，伤心欲绝。“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云边，几队天兵驾云飞来。
魔尊揽着我就跳向湖心。
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洛央跪在岸边，似乎是疼痛难耐。
7
魔界所有的妖和魔都待我很好。我在这里好像才找到了归宿。
妖本身自带煞气，要突破仙阶委实很难。
坠入魔道。这才是我的命运。
我问魔尊，为何要帮我。不论是百年前的碧罗，还是今日的我。
魔尊总不能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吧？
他说，我们目的相同。他的真身是树妖。努力想修炼成仙，明明他悟性极高，可就是突破不了第一仙阶，他去求天帝，天帝轻蔑一笑。
“放弃吧，妖永远都是妖，妄想入神界！”
魔尊一夜白了头，甘愿坠入魔道，发了疯一般修行。
才得了这魔尊的位子。
既然成不了仙，做个魔界之主难道不好吗？
“如今我和天帝平起平坐，当年若不是碧罗死去，我就能荡平神界！”
他和碧罗二人一起修行，终于练成了极恶之力。它能摧毁一切，破坏性十足。
“你知道为什么碧罗会被杀吗？”魔尊动容道。
我的心忽而隐隐作痛，思绪又回到了一百年前。
碧罗和魔尊二人发力，天帝都抵挡不住，眼看着那个天帝就要被我们击败。
洛央忽然来了。
“碧罗，今日本该是我娶你的日子。我们就这样相守一生不好吗？”
碧罗眼波流转，稍稍动情，注意力全被分散。
天帝借机发力，破了碧罗和魔尊的极恶之力。
上一刻还深情的洛央，见我倒下，忽地发狠，用法器长剑将我刺穿。
我的心像猛然间被人狠狠捏碎了一般，我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上。
魔尊知道我想起来了，忙蹲下来扶起我。
“绮菀，你不能像一百年前那样走了碧罗的老路。”
我看着眼前这个白发魔尊。至少，至少他不会总把我当成碧罗。
我忘不了漫山萤火芝被活活烧死，那些哀嚎声还在昨日。
“我愿意与你修炼极恶之力。”我心里陡然多了些恨意。
承载碧罗记忆的这些日子里，我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洛央。
神界人人说他丰神俊逸，芝兰玉树。可碧罗眼中的洛央，是个为权忘情的负心汉。
他甚至亲手杀死了她。
我无法代替碧罗原谅洛央。
魔尊听到我松口的话，喜笑颜开道：“我们终有一日会荡平神界，到时候我为王，你为后。”
他吻了我。我抱着他的脖子发狠的回吻。
魔尊用他的功力逼出了我先前吞下的朱红仙草。而后用强大的妖力滋养我。
我坠入了魔道。加上与他的合修。不足三月，我的功力已经高升。
成了魔界尊后，仅次于魔尊的魔界第二主。
想起神界里的神仙们个个轻蔑的眼神，昔日那个小草妖已经不在了。
长时间的修炼让我疲惫，魔尊便要带我去人间逛逛。
人间人人愁容，问是为何，一个高深莫测的道士答道：“人界无月已经两月，听说是玉寰天尊杀了月神，被天帝关押在天牢里。”
我眸子晃了又晃。
我和魔尊走后，洛央被天兵强行带回了天宫中，他休养了一月有余，突然发了疯，冲进月神殿里就使力杀了月神初华。
我失了笑。洛央他何苦有一日如此。
魔尊揽紧了我的肩膀。“神界大乱，这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我眉目里有一丝不忍，可装着碧罗的那颗心脏被拽的生疼。
我点头答应他，“我们要荡平神界。”
8
一月后，我和魔尊终于修成了极恶之力，或许没有他和碧罗那样法力精湛。
但也足够对付如今的神界。
要出兵的那日，魔尊站在高高的魔城上，号召所有魔族。
“吾族自生来，就与神界拥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要再上天界，荡平他们！”
这几百年来，在魔尊的影响下，大多数魔族都憎恶神界，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唤出法器，随着魔尊一路飞上了神界天门之上。
天帝闻之色变，匆匆赶到天门迎战，当看见了魔众前面的我。
他脸色一变，“当初就应该赶尽杀绝，念在你无错留你一命，你现在反过来咬本帝一口。”
我冷冷笑道：“当初的碧罗就不应该分心，不然还能留你在此猖狂？”
魔尊挥出一扇，天帝赶忙躲回到天门里。
“攻！”魔尊一声令下，魔众各个使力，强攻了半个时辰。
轰然一声巨响，天门被攻破了。
魔众们涌入天宫里，四处烧伤抢掠，魔尊却不管不顾。
“他们本来就要为碧罗殉葬，不要怜惜！”
我和魔尊直直闯进了天帝宫中，他正在座上闭目。
天帝已经年老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培养洛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他接替自己。
却没想到因为我这个妖，天宫大乱，洛央更是犯下了弑仙的大罪。
以为大势已去，天帝端坐御座之上。
魔尊见此大笑道：“天帝，我要你跪下求我，兴许我能放过你一命。”
“要杀自便。六界本就互相牵制，如今你灭了神族，佛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在乎，你们凭什么高高在上！”
说罢，就要和我释出极恶之力，被关在天牢里的洛央突然冲出来。
我目光一动，但手上动作不停，洛央冲到那束法力之前，替天帝挡了一力。
他的鲜血喷在我面前。没有仙能扛过去的，洛央必死无疑。
我身子一颤，也失了力气，运用极恶之力本就极其伤身，如今看到洛央死在台前，我竟也一下子没了力气。
我是否还爱他？我问自己。
为了直直倒在了天宫殿中。
天帝找到了机会，用尽所有仙力打在我身上。
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
我和洛央死在了天帝座下。
9
若有来生，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对仙界产生幻想。
仙归仙，妖归妖。
六界分明，天下太平。
洛央为了成仙而放弃碧罗。
碧罗因为恨意而复仇。
或许都没有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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