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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看过一些作家写初恋的小说,那些小说有些是很夸张的,他能把男主儿童时代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就认定是初恋。我认为不是初恋,而且这个男孩对女孩心存好感也与初恋无关。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与那个男孩的经历很相同。
我九周岁那年才上小学三年级,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年,村上跟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才只有十多个人,我上到二年级时被班主任把我们合并到一年级了,经过这番折腾,相当于留了一年学。
班级经过合并后阵容反而扩大得非常壮观,同学们年龄悬殊也不小,最大的有十四周岁,最小的是七周岁,我在中间,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比我还小的是一个富农分子的儿子。
按道理说在那个打击地富反坏右的年代,他就应该像他老爸那样只能规规矩矩、不可乱说乱动,夹着尾巴做人,可他不是这样,他的腰杆子好像比我们贫下中农子弟的还要硬。不仅如此,而且我们这些根红苗正的少先队员对他狂妄的为所欲为,好像也不大理会。
我们的教室原来是一幢青砖青瓦房,跟另外两幢房子合成一条龙的南厢房,三幢房从第一幢房开始留了一个穿堂走廊,可以通向北边大院子和北正房,北正房也是三幢青砖青瓦房,这是一所很大的四合院房子,比北京的那些四合院还大,这个不能不说成是苏北平原的蒲场村的奇迹。我们教室的前边还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中间有一棵皂桷树,现在这棵树早就不存在了。
这所四合院房子原来是一个叫作姜汉山的大地主的房子,一九四八年蒲场人民翻身得解放,他就跑到台湾去了,他留下来的房子就被蒲场村人民政府拨给蒲场人民的儿女读书了,姜汉山的房子就成了蒲场小学。
我到今天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富农分子的儿子,为了叙述方便,我就把他暂时叫做夏顺梓吧,就是这个夏顺梓不知为何气焰嚣张得不得了。不仅如此,他气焰嚣张所针对的对象好像还是我。
要知道,我老爸可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还是革命军人出身,尽管我老爸从军队转业回乡后就在村里粮库做保管员,但谁能抹杀掉他当过新四军抗过日和当过解放军扛过枪跨过江打过老蒋的光荣历史呢?
夏顺梓不顾我老爸的身份,他就是无视我老爸的尊严,他丝毫不注意我的政治背景,他作为一个富农分子的儿子,真是解手把胆子解掉了。
最让我很气愤的是,班主任好像也跟他串通一气,专门跟我对着干,他不仅把我安排跟他坐在一组,还让我坐在前边,他坐在后边,这样一来,我做任何事情都逃不脱他的眼睛,包括我看某些同学。
有一天,有一个女同学打我面前走过,她瓜子脸儿,柳叶眉儿,杏仁眼儿,头发打成两个小羊角辫,辫子上结着两只黄色的蝴蝶结,她上身穿一件有着朵朵碎白花的红色褂子,下身穿着一条葱绿色的裤子。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她那挺秀丽的眼睛在我一脸稚气的脸上多看了足足有好几秒钟。
我当时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感到她就像我在一本连环画上看到的一位公主,那个公主不是人间的,她是海龙王的三公主。现在回忆起那时那事,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当时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
其实那时我并不觉得好笑,因为她是我们班上的班花,尽管那时我们不懂什么叫班花,但我们确实在心底里把她认定为班上最好看的女孩。我们男生谁也没有设想将来长大了可以娶她为妻,因为我们还太小,离男大当婚还远着呢,我们心里挺多就是喜欢她,但是这种爱美的天性只能埋藏在心里,是不能说出来的。
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这会触犯我们班上的一个禁止。那时我们虽然很小,但男生跟女生从来不相互讲话的,男生跟女生同桌,男生必定会在桌子中间划一条三八线,虽然没经过板门店谈判,但南韩跟北朝鲜已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男孩跟男孩吵架,会说他和某某女孩相好,尽管不知道相好为何事,但也会借此打击对方。
因此,我当时不敢像她多看我一眼一样多看她几秒钟,我只匆匆地看了她一秒,你不要笑话我胆小才看了一秒,我觉得能这样很欣慰地看她一秒已经很不错了。但我多看她一秒应该不打紧的,我不该在看她时还抿嘴莞尔一笑,就是我这一笑坏了大事,让也从我面前走过走到最后排的夏顺梓看到了,他嘿嘿地笑了一下。
他当时笑得我毛骨悚然,我之所以有这种强烈的恐惧感,是因为我笑着看的这个女生不仅是班花,而且她还是我们班上的文体委员,名头极响的,虽然不能说在蒲场小学名闻遐迩,但在我们班上是声名卓著的,而且她还跟他牵扯上关系。你说这难道还不让我非常害怕吗?
记得开学初期,班主任让我们选举班干部,这是一项非常严肃的工作,是不容许像现在的人在选举时拉票的,而且那时我们才是三年级的学生,一学期的学杂费和书费加起来才两三元钱,哪里有钱去买票和进行拉票时的花费呢?
因此,我们以非常严肃的态度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我们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选举班委领导。其实用不着我们选举,班主任已经将候选人的名单在黑板上写着了,我们只要举手投票就行了。
在对班花投票前,班主任说:“同学们,这是我们班上的优秀同学,她父亲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她母亲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她品学兼优,希望大家向她学习。好,下边开始投票,把她选成我们班上的文体委员。”
举手投票,她以百分之百的得票率当选为我们班的文体委员。她能不当选吗?她不仅老爸和老妈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而且她还学习好、品德也好,更为至关重要的是,她既美丽又漂亮,不像班上有些女生一副苦瓜相。
班主任说的话打断了我的飘悠悠的思绪,班主任说:“同学们,傅艳华同学唱歌唱得非常好,我们掌声欢迎她唱一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我们使劲拍巴掌,掌声如暴风骤雨一样,都快要把地主家房子的房顶掀掉了。
傅艳华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轻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她开始唱了:
“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歌儿暖人心,暖人心。清清泉水流不尽,声声赞歌唱亲人…………”
哇噻,我的妈呀!傅艳华真的不愧为我们班的班花,她唱的歌儿真像一股清泉流淌进我们干渴欲裂的心田。要知道,我们那时唯一的精神生活就是看八个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看那电影,翻过来是八个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覆过去是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有八个,你说我们能不喜欢听傅艳华唱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吗?那是一定的!
我们完全沉醉了,头脑晕乎乎的,竟然忘记了鼓掌,更别说使劲鼓掌了。弄得傅艳华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她好像很尴尬的样子。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了,人家唱得那么好,唱得余音绕梁、不绝如缕,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可是我们却不给人家鼓掌,真是白唱了给我们听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像她那样满脸红得像个大红布似地站在那儿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真的简直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好在班主任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使泰山在他面前崩裂形成滚滚泥石流,他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气定神闲的,他举重若轻地说傅艳华全票当选,才把傅艳华从囧境中拽了出来,也把呆若木鸡的我们惊醒了。
我们宛若醍醐灌顶一样恍然大悟,我们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我们这才对傅艳华报以如钱塘江潮轰然作响的掌声,恨不得把老地主的房子席卷而去。
然而,老地主的老房子倒是没有连根拔起,那个夏顺梓却被班主任撵到后排去坐了,尽管他的个子不是太高,但他的位置要让给傅艳华同学坐。傅艳华同学是我们班的文体委员,她能唱《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她不坐在前边的位置,那简直天理不容。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夏顺梓坐在后排的危害性,我对班主任做的这一英明决定打心眼里表示支持和力挺。但我仅仅在心底里这样想也不打紧的,我不该在他灰溜溜地往后排行走路过我跟前时幸灾乐祸地发出笑声。
听到笑声,夏顺梓很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我记得那时我真正地感到有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蹿到我的脑门。
我的直觉告诉我,唐伯虎当初三笑能笑到点到了秋香,我没唐伯虎那么幸运,何况我还比唐伯虎的三笑少了一笑,更可怕的是两次笑都被夏顺梓看到了,他如果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肯定够我喝一壶的。
我的预感不幸被我言中了,翌日下午,我刚到教室上课时,就见同学们对着我笑,那时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但同学们却都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了。
我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发小努嘴示意我朝讲坛后边的黑板看,我回头一看,天哪,大脑立马空白一片,你猜猜看我看到了什么?只见黑板上写着:“姜ⅩⅩ和傅艳华香嘴”。
我现在写这篇文章还把他的措辞修饰了一下,因此这香嘴一词看起来还是比较文明的,其实这杂种当初写的是一个十分肮脏的词语,我到今天一想起来还仿佛闻到他的手播发的阵阵臭味。
我看到傅艳华眼含晶莹的泪花看着我,我的心弦不禁被又急又缓地拉扯了一下,我忙跑到讲坛边拿起黑板擦子把我的名字擦掉了。
本来我想把傅艳华的名字也擦掉的,但想到这样做就会正中夏顺梓下怀,因为我擦我名字前我已看到了他挑衅的嘴脸。而且我如果把傅艳华的名字擦掉了,同学们就会认为我真正地跟傅艳华相好了,傅艳华也不会感激我的。
我当时没找夏顺梓算帐,不等于我就不找他的麻烦。下午散学后,我在学校门口截住了他。
当我刚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却大大咧咧地说就是他的杰作,我能把他咋样?我愤怒的火焰终于烧沸到极其炽烈的程度,一下子就把火山爆发喷涌而出了,我上去就跟他扭打起来,也没去多大力,就把他打翻在地,后来还是班主任及时赶到,才让他全身而退了。
这件事已过去好多年了,我到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每当想起这件事,我就仿佛穿越到了我的儿童时代,在我的儿童时代,我又跟我的小学同学们迎面相遇。
网友评论
(那个年代的人们还是比较纯洁的
对比如今网络色情信息到处飞
社会邪淫之风越加严重的情况
比如滴滴杀人事件
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年头,小学生都谈恋爱了
更别说约炮,末婚同居这些乱七八槽的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