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黑暗中一个孤独的前行者,独自走向黑暗的深处,他相信黑暗的尽头存在光明,可是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正在前往黑暗的深处,而他看到的是尽头的微光,他倒在了路上,失去了气息,而后来的人们走到了黑暗的尽头,终于发现了那道通往光明世界的大门,而后感叹他的远见卓识。
真理的发现其实是白骨堆积起来的过程,其中既包含在曲折的道路中枉死的无辜者,也包含在正确道路上被杀戮的真理殉道者,我想到了哥白尼、布鲁诺、苏格拉底……《呐喊》中曾经写到那么一句话:“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何夕的小说《天年》中的江哲心便是这样的真理殉道者,他被现实的铁屋子所封存,然而他是那为数不多或者可以说是唯一的清醒者,当他清醒的认识到人类所处的危机中时,他就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他成为了卫道者,他眼中失去了政治、失去了立场,他只看到那颠扑不破的真理,不为任何外力所撼动,在他们相逢的瞬间,真理就融入了他的血脉,再也无法分离。
“是的,我曾经错过。而且为了遮盖那些我不愿意承认的错,我不得不犯下更多的错,可是,当站在更高的地方回顾一切,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错误算得上什么呢?它不过是上帝为了凸显真理的可贵而故意给我们设下的心障罢了。正因为我们曾经陷在错误的泥沼里狼狈不堪,才衬托出我们与真理相会时心中那可贵的坦荡。”江哲心如是说。曾经,他是国家的科研英雄,他在气象方面提出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理论,然而他又匿名发表了另一个与之相反的同样在逻辑上成立的“天年”理论。他如同一个陷入泥沼的人,不停的挣扎,结果越陷越深,他内心相信“天年”理论是正确的,但是这一理论将推翻他获得荣耀的前一个理论,但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天年”理论将使国家在战略博弈中失去优势,因此这一理论决不能提出。真理在江哲心的血脉中沸腾,这种感觉让他十分难受,就像每天被放置在沸水中,灼烂他的皮肤,蒸煮他的灵魂,因此他决定不再隐藏这一理论,他冒着被国家认为是叛国者的风险,打算在联合国的大会上公布出来,他的内心解脱了,但是他的肉身遭到了囚禁,他的妻子举报了他,他最终没能在世人面前展现这一真理。
许多年之后,人们终于发现了“天年”理论的正确性,然而他们永远失去了这个天才——江哲心入狱后不久由于喝下酒精而导致大脑受损,成为了植物人,他无法忍受真理被政治掩埋在坟墓之下,因此他选择了摧毁自己的大脑,使自己不再徒增烦恼。又一个天才陨落于黎明之前,却亲手为我们撕开了天空的帷幕,让我们看到了黎明的美好,当第一缕晨曦打在地面上,我们都在感叹它的美好,感叹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是在这背后发生的多少曲折离奇的故事,却都影藏在那仍显得乌黑的天际之中,并且随着光明的来临与那漫天墨云消散于历史的尘埃。
我们就像是黄河中的一粒细沙,不挣脱河水的束缚永远无法看到我们栖身亿万年的巨河是何等雄浑壮阔,而当其中一粒沙真正为我们描绘这巨河的雄壮时,我们全都不会相信,因此它将会被无数细沙埋在河底。真理的殉道者从来就是孤独的,因为他们注定难以被理解,他们抛开了世俗,只着眼于那永恒存于世间的真理,世俗不会理解那所谓始终存于世间的真理在哪,为什么大多数人都看不见?因为他们都被限制在那熙熙攘攘的现世,而那遥远的未来,谁知道呢?管他呢,当下最重要,因此就对那存在于我们眼前的真理视而不见,或者说我们是在地下溶洞里度过一生的盲鱼,从来就不知道也看不到光明。
每个真理殉道者都是那正视淋漓的鲜血的勇士,生命在真理面前算得了什么呢?短短百年光阴,不过是宇宙时间中短到无法直接观测到的刹那,当用这刹那之间可以捍卫这颠扑不破的真理,又有何妨呢?哪怕粉身碎骨,纵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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