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保暖衣

妈妈的保暖衣

前几日妈妈膝盖疼痛，吃了几副汤药后效果不甚理想，爸爸决定给她用针灸疗法。

爸爸去取针和碘酒的时候，我陪妈妈在卧室准备。妈妈身高一米七，现在上了年纪，身高缩水到一米六八。爸爸常说，你妈妈看起来人高马大，实则内心温柔、善良。

我知道，妈妈陪爸爸熬过了许多艰难岁月，在那些苦涩艰辛的日子里，她一直无所畏惧。正是她的勇敢与坚强在风雨飘摇中，支撑着这个家。

长大后才发现她是那么脆弱。

长期在农田劳作使她的腿部经常暴露在凉水中，巨大的负重使她的骨节变薄变形，这导致她经常双腿沉重、膝盖疼痛。

长大后才发现，她也怕苦怕疼。

喝药的时候，她紧皱双眉，用最快的速度将药汁吞咽下去。提到针灸，我们劝了她很久她才答应。

“妈妈，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不然不方便下针。”屋里有暖气，我让妈妈只穿贴身的衣服。

妈妈脱掉了外面的棉衣，我正准备去挽她的裤腿。却在看到她的保暖秋衣的时候，愣了。

妈妈穿的是藏蓝色的男式保暖秋衣，原形的领子，老式的缝合线。衣服有些大，领口、袖口和下摆都磨得起了一层密密的毛，显然有些年头了。

我扯了扯衣服略宽松的肩部，说：“妈妈，这是我爸爸的衣服吧！都这么旧了，该淘汰了。”

妈妈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说：“挺软和的，穿着还舒服，在里面穿挺好的。”

我正要说话，爸爸拿着银针和棉球、碘酒进来了。接下来，是妈妈全力迎战的时候了，我站在一旁安慰她。

银针入皮的时候还是很疼的，她面部五官全皱在一起，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抵抗疼痛。我一边告诉她要保持正常呼吸，不要憋气，一边想她那些年受得那些苦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爸爸小心翼翼地在妈妈右腿膝盖外侧的阳陵泉穴扎了一针，又在脚面扎了一针，脚面的穴位我不知道名字，爸爸也是在周易中习得，只知道位置。接下来，又在左腿同样位置各施一针。好在入针以后，妈妈便平静下来。

我仍然对她的衣服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又摸了摸她的衣角自言自语地说：“是挺柔软的。”

妈妈笑了笑，欲言又止。爸爸也注意到了这件旧得褪了色的衣服，感叹道：“这件衣服，有点年头喽！”

我追问衣服的来历，妈妈这才不好意思的开口。

这件保暖衣服原本是有一套的，是大概十年前我们老家刚流行保暖衣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家里做生意赔了许多钱，正是父母穷困潦倒，被人家四处追债的时候。

妈妈上街给奶奶买药，一起去的邻居要妈妈陪着买衣服，这一逛就发现保暖衣正卖的火热。邻居买了两套，就劝妈妈说：“婶子，你不给俺叔买一套？他身体子弱，人家都说这衣服可保暖了！穿上保管暖暖和和的过冬！”

妈妈想了想靠卖厂房里的旧机器、废铜线凑生活费和学费的孩子，又想了想靠进口药养着的奶奶，又看了看摊位前纸壳子上写得巨大鲜红的“一百元一套”几个大字，心里五味杂陈，悄悄湿了眼眶。

以妈妈当时的处境，我想她是不会买的，更何况她一向节俭。但是，看着眼前已经破旧变形的衣服，我知道她最终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买了下来。

爸爸一辈子干的都是动脑子、拿笔杆子的活，身体不比一般人强壮，心血脑力又比常人消耗得大。妈妈平日总是担心他日夜不停刻苦学习，身子受不了，家里鸡下的蛋都省下来给他吃了，更别提其他有营养的了。我记得，妈妈最爱对爸爸说的话就是，“你吃吧！我吃过了”！

爸爸肩负着家庭复兴的重任，他总是不断思索探求一个重生的道路。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到爸爸深夜伏案的身影，想到爸爸每晚在梦中的呓语，妈妈下了决心，买了这套衣服。

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又有了自己的事业，债务也已经还清，我们也都长大了。妈妈还保留着这件衣服，保留着她节俭的习惯。

妈妈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很平静，爸爸也把注意力集中在运针上。只是，在妈妈偶尔颤抖的语调中，在爸爸随口补充的细节上，我感受到了那时他们的艰难，更感受到了逆境中他们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

爸爸妈妈似乎是我最熟悉的人，但通过这件穿旧的保暖衣，我才发现他们的不容易，才发现他们平凡的感情背后隐藏的深情。

这件保暖衣，不仅具有那个贫穷时候一百元人民币的珍贵价值，更承载着妈妈对爸爸的爱。

妈妈贴身穿着这件保暖衣，时刻不忘那段艰苦时光，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更是时刻保留着她对爸爸的初心，对爸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