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岁那年的那个春天,某个周末,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早上六点多,平时我们上学都是这个点儿,这么早起来的,今天不用上学,所以我们都还在床上赖着,但我们都醒来了。我的小妹妹小天使小淘气小调皮跟我说,你今天想要去月亮湾的星星广场上放风筝。
“哥哥,我想要去放风筝,你帮我陪我好不好?”醒来在床尾的你,钻被窝爬到我枕头处来,奶声奶气地对我吹枕边风。
“那么你想去哪里放呢?”我侧过头,看着你近处晶亮水灵的大眼睛问你。
你说:“我想去你学校那块儿那个广场。”
我明白,你所说的那个广场是叫做星星广场。在我们住的月亮湾我小学附近。我还能在这个小学做小学生的时间不超过半年,我六年级快完了,很快就要小学毕业,去做初中生了。
你见我走神,怕我没有听见你说的话。你用你婴儿肥的小胖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哥哥,我想去你学校那块儿那个广场。”
“我听到了,小女巫不用说两遍呀。”我说,“你这么啰嗦,我耳朵会起茧的。”
“哥哥,给我看看,你耳朵的茧。”你说着从被窝里跑出来,还真就站起来,骑在被子上我胸口处,趴着小小的身子看我左右耳朵。看了一会儿,就从我身上下来,再挪了挪屁股,拿到了床头柜上,带支架的那个圆形镶边半径有5、6㎝的小镜子,自己左右照了照自己的两耳朵。“和我两耳朵一样呀,哪有什么东西,什么茧的,哥哥你骗人,不跟你玩了!”
“你不跟我玩了?”我逗那么白目的你,“那你还要不要我和你去放风筝呀?”
“哥哥,你讨厌,欺负妹妹。呜呜呜~,”你一副不依不饶,委屈生气想哭的样子,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小小孩纸,最会用哭这一招,来博同情耍无赖了。
“好啦,好啦,哥哥不逗你玩儿啦。”我微笑着说,“哥哥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办到的。”
“起床吧,我的小公主。”我说,“我先给你穿衣服,再自己穿。穿完衣服,吃完饭我们就出去玩儿。”
我给你穿了件腰前带大蝴蝶结的粉红色的公主裙,没有给你穿袜子,就直接穿上凉鞋,还有头上那个可爱的红色蝴蝶结篦子头饰,齐肩披散的头发用蝴蝶结头饰装饰着——束垂着齐眉的刘海儿;你俨然被我打扮成一个娃娃公主。我自己则穿了一套棉质衣服,上身是一件靛蓝色短袖T衫,裤子是黑色长裤,脚下穿的是一双浅灰色运动鞋。
七点二十左右,我牵着你的小手,来到客厅餐桌处坐着,全职太太的月红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着。向着厨房的方向,你叫了一声“妈妈”。
月红阿姨知道我们起来了,于是远远地问我们:“今天是周末,你们不用早起上学的。怎么不赖床,还起这么早了?”
的确,今天我不用去上小学,而你也不用去幼稚园的。
“妈妈,我们的早饭好了吗?”你说,“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玩儿呢。”
“好了,就好了。我的宝贝女儿。”月红阿姨走过来边端着托盘边回你的话。
月红阿姨把托盘里的早点——粥哇面包饼干牛奶等东西放上桌后,也一并坐在我和你的对面。
出于礼貌,我问月红阿姨,是否吃过早点了的。她回答我说吃过了,是和叔叔先前一起吃的。我又出于懂事,明知故问,叔叔去上班了?
她点头回答我,是的。
我不再说话,她转而对她宝贝女儿你说话。“小艾清,你说你们吃完后要出去玩儿,你和哥哥要去哪里玩儿?千万别跑太远了知道吗?”
“知道,不远的,我们去哥哥的小学那里玩。”你笼统回答道。你还太小了,说不清楚。
我替你补充说:“阿姨,妹妹是说去枫林小学附近的那个星星广场玩儿,她要我帮她陪她去放风筝;广场离家不远的。”
“我开车送你们去吧。”月红阿姨说,“正好我也要出一趟门。”
“妈妈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吗?”你一脸天真期待地问。
“不是有哥哥吗?”月红阿姨回答说,“妈妈出去有事,改天再找时间陪你——我的宝贝女儿去玩好吗?下次带你去游乐园。”
“好吧,妈妈。”你噘着个小嘴不太高兴道。
“不要不高兴,我的小宝贝!”月红阿姨亲了一下你的脸颊,说道。“我中午会去接你们回来一起吃午饭的。千万不要跑远了。”
“啊?只能玩一中午呀?”你不情愿道。
“够了,妹妹,时间够我们玩啦。”我安慰你,转而对月红阿姨说,“谢谢阿姨接送的。”
“哎,真是可惜了。我也想同你们一起去玩儿,陪我的女儿。可是妈妈已经答应今天去拜访你梅芳阿姨,和她一起出去玩儿,逛商场做美容的。预备叫你们乖乖待在家里的。”
“妈妈,我要出去玩儿,不想待在家里。”你炸毛起来,你完全没听明白你妈妈说的,忘了月红阿姨只是说“预备”。并且阿姨前面说的话,你那么快就忘了吗?
“妈妈又没说要把你锁在屋里,妈妈不是放你和哥哥一起出去玩儿了吗?你又闹什么情绪呀?”
你完全没弄清楚情况,太小的你连一点逻辑记忆也没有。
我解释清楚给你听。“妹妹,你没听明白阿姨所说的,就闹起情绪了。阿姨,只是说打算,不是没有那么做吗,阿姨是放我们出去的呀。”
“哦,妈妈没要把我们关起来呀。”你童言无忌。
“好了,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都饱了吧?”月红阿姨问。
“饱了!“我们异口同声答。
“那就出门吧!”月红阿姨补充说,“对了,先去上个厕所再出门。”
于是小解后,坐在月红阿姨的红色福特小轿车上我们出发了。
不过五六分钟很快就到了。我们下车,“再见”完了以后,月红阿姨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带你从路边进去广场,牵着你的小胖手走了不过三分钟,你就要娇气地抱。
你停下不走了。我也停下来,问你怎么啦?
“哥哥抱,妹妹不能走啦!”你说着就伸出手臂,打开怀抱要抱抱。
“你怎么这么娇气呢,又不是不会走路,哥哥照顾着你,也走得很慢呀。”我虽是这样说着,可是我还是弯腰抱起了小小的你的身子。
把脸埋在我的怀里,你还撒娇道。“我就是不能走嘛,我喜欢哥哥抱,暖暖的!”
我想也只有我能清楚解读你所说的话,老是说不到准确具体,老是把话说得有些偏。
你说你不能走,什么叫不能走,你有脚,也会走路嘛,你只是不想走而已;说喜欢我抱,只是想要我抱而已;暖暖的,我的心脏又不是太阳能发热的,你想说我的怀抱很温暖吧,那是我的体温传给你的身体,让你心里感觉暖和。我也感觉暖和,你个在我怀里的小花猫,让我也觉得暖暖的。
就这样抱着我的小公主,在广场里面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走着,一边走一边询问你。“你要什么图案的风筝。蜻蜓的,还是燕子的,或者其他什么的。”
“我要……嗯,燕子!”你想了想说着,还唱起了《小燕子》的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①
声音稚嫩清脆,你的童声——天籁之音好听极了。我听着你唱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广场卖风筝处,我把月红阿姨停车时在车上给我的五十块钱,给了那个卖风筝的老伯,说。“来一个燕子图案的风筝!”
他问我买小型的还是大型的,或者中型的?
于是我问抱在我怀中的你。要大的,小的,还是中的?
你说:“哥哥我要大燕子。”
于是我就买了一个大型的燕子图案,花了二十二块钱。你给拿着,风筝以及连着风筝的线轴。可是你人儿多小呀,藏在风筝中就看不到你的影儿了,你还拿得那么高,把我的眼睛都给遮进去了。我提醒你。“你呀,你藏在风筝里干嘛,躲猫猫吗?我都看不到你的小人儿影儿了。还有你把风筝拿得这么高,都遮住哥哥的眼了,哥哥看不到路,还怎么走呀,要是绊倒了,可会把你屁股给摔痛,到时哥哥可不心疼!”
“哥哥那我把风筝拿低点,”你说,“露出我的小脸儿总可以吧!”
我没说话,你也像你说得那样做了,拿低些露出你的小脸,仰着头问我。“哥哥到放风筝的地方了吗?”
“快了,再往前走个三五分钟,就到宽阔平坦能放风筝的地方了,附近还有个喷泉的。”我看了一眼,对上你仰着头的大眼睛,回答完开始启步走路。
你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又问我,“哥哥,你为什么总叫妈妈阿姨,爸爸叔叔的?”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只是我对这么小的你说不清,我怕你听不懂。于是实话实说,“你还太小了,哥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大些了,会写字认字了,你想知道的,哥哥再具体都告诉你知道。”
“哦,哥哥,也许我还听不大懂,但哥哥你可以现在就简单跟妹妹说一下吗?”你真是难得的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意思表达地那么清楚。
好!为了给你学好说话的鼓励,哥哥愿意用你听得懂的话,简单跟你说说哥哥的秘密和心事。心中这样想到,于是开口说道:“哥哥,不是像你一样从你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那哥哥是捡的吗?”你又童言无忌。
好吧,我原谅你说话难听。于是我顺着我想你能理解的思路接着说:“哥哥就是捡的,像叔叔上次捡回来的笼子里的那只小白鼠一样,只不过小白鼠命短,没活过一个月就死了。小白鼠是外物,哥哥是外人。”
“可是哥哥还是我的哥哥呀,”你还在唯心主义状态,还是没明白我所说的话。“我也还是你的妹妹呀。”
看来我是高估你了,你是听不懂打比方的。比喻对于太小的你来说,就是隐喻暗语。好吧,比喻不行,那就用类比的方式跟你说。
“哥哥说自己是外人,你知道什么是外人吗?”我进一步说。
“就是不认识的人吗?”你不确定又先入为主地说,“可哥哥我认识你呀,你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朋友呢。”
看来你对事物的概念问题以及认识还是不全面的。我解释说:“不只是陌生人而已,有时候认识的人也可以是外人。你还记得邻居家小强哥哥吗?他叫张强,他大你三岁,来家里陪你一起玩过的呀,还是一个月之前呢,记得吗?”
“我记得!”你有些骄傲地说,“小强哥哥还把他的恐龙玩具给我玩呢,他挺好的!”
“对呀,他对你挺好的,可是他是别人家的,我就是和他一样,不是你们家的。”
“可是你在我们家住着呀?”你这句没有理由唯心主义反驳话,其实算是一个病句。你说“你”——也就是我,是把我排除在你家之外的,可是你又说“我们家”,你又把我包括在你们家了。
“但是我不是给从外面捡到你家里来,和你住在一起的吗?”
“哦,我有些明白了。”
好不容易,我才让不怎么有逻辑思维的你,搞懂了我身份事情的逻辑。但你还要问清楚。“我怎么没有看见你被捡回家里来呀?还有你是在哪里给捡回来的?还是爸爸捡的吗?”
我很耐心地回答你弱智的问题,我一向对你都是很有耐心的。“你没有看见,是因为我比你大,你爸爸从孤儿院捡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甚至都不在你妈妈肚子里,所以你当然没看见。”
“哦,你是爸爸捡的,在孤儿院捡的,在妈妈生我之前捡的。”你把我话中的思路理清楚。
“但是,你和小强哥哥不一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感到很欣慰,没有白对你好,你是有感情地记着的。我当然知道你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可是我还想问,于是问道。“怎么不一样啦?”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很笼统粗大的一句话。可是就是这一句不细致具体的话,我也还是想听,所以才明知故问的。
走走停停地说话,平常三五分钟的路程,硬是给我们拖到了八九分钟。
八九分钟,我们说完话,再没过一分钟就到了。
蹲下身子,我放你下来。你把风筝以及线轴放在地下,然后抚了抚裙子的下摆,垫在屁股下,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手拍了拍石阶右边,示意我也坐下。“哥哥坐这边。”
我在你右边挨着你坐下。
“哥哥,妹妹好重的吧,让你累着了。”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于是我说:“哥哥不累,只要你愿意让哥哥抱,哥哥就是这样抱着你走一辈子都行!”
“哥哥你真好!”你说着还站起来调皮地亲了一下我左边脸颊。我比你大你的年岁两倍有余,因此我也有你的两个身高那样高。
你的心里话,让我听了很受用,为了你这个妹妹,哥哥就是抱着你走,累死也情愿值当了。
PS:
解释——注①小燕子儿歌:
小燕子
电影《护士日记》插曲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燕子,告诉你
今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
欢迎你
长期住在这里
番外——附①小燕子儿歌:记得这是儿时关于春天、关于燕子、关于父亲的记忆,那时我才三五岁,爸爸唱给我听的,粗粗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别扭不好听,可是那是爸爸的声音,也许不可避免会记不清楚了,但我会永远怀念和惦记,从前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让我在心里记了一辈子,爸爸没有读多大的书,爸爸一个大粗人,可是竟然也会有如此温婉细腻的一面,对没有母亲的孩儿我,真是既当爹又当妈,如此地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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