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虽则处在凉爽的大山深处,天空中也已然显露了几许早夏的暖热。
大山深处,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名叫“大生村”。在当地的闽南方言里,它还有一个很俗很土的名字“大乾尾”。这个小山村,规模不大,也就百户人家。
在这寥寥无几的几户人家中,有一户人家,家安在一片荔枝树的斜对面。这户人家有兄弟两个,大哥早早出去闯荡社会了。小儿子,成绩还行,不过,在高一的时候,因为某个机缘,据说是偏科严重,就辍学了,开始了一场曲折的求学上升路。
“好快啊,时间又到了五月,很快又是一年一度的高考了!”这个二儿子,对着家中客厅墙面上挂着的古朴挂历,别有一番况味地慨叹到。
童年时代的辛苦农活,少年时代的节衣缩食,以及学习漫旅之中的曲曲折折,磕磕碰碰,让这个少年有了一种处之泰然,淡然的心境。他有时候自觉,自己就像躺在早冬的薄霜上“酣眠”一样。久而久之,他慢慢地给自己起了一个叫“霜上眠”绰号,并把这个小名在他的社交圈里传了开来。
慢慢地,村里的人,认识他的同学和朋友,开始这样叫他了。于是,“霜上眠”,这个听起来有点让人心酸和讶异,乃至不解的名字,就慢慢地固定了下来,成了一个方圆十里大家都知道的关于该户人家第二个孩子的小名。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每年都会到的六月。这时候,霜上眠嘴巴里把这样的几个字眼念叨得更加勤了:“再过一礼拜高考了,再过一礼拜高考了!”
许是他没有经过高三,这个被人称为“拥有一次,人生足矣”的青春雨季;许是他没有走进高考考场,这个和年少幼稚诀别,而跨入成人门槛的庄严“成人礼”,霜上眠,他格外地对高考,藏有一份别样的情愫。
每年高考要到来的时候,他会为当届参加高考的学生着急和焦虑,而大半个月后,当高考成绩陆续放榜的时候,他又会和当年参加高考的很多考生一起,关注文理科状元,关注切线,关注各种分数线和录取指标,和他们一起“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几乎成了霜上眠每年都必定会做的工作,或者,确切地说,是一种心理程序。
当然,属于霜上眠他自己的高考,已经是在遥远的2012年了。随着时光的慢慢走远,随着曾经的遗憾逐渐埋藏,霜上眠开始慢慢地释然,一点点解开了心中的结。只会在高考的那两天,内心的某一角落隐隐的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然后,格外专心地沉浸在对高考的思考之中。
“年年高考,今又高考!不同的是,2020年的高考,因为新冠肺炎疫情,‘一战回到18年前,推到了7月7号和8号两天。然后,高考还是高考,性质不变,形势依旧。”
霜上眠的内心,在翻滚汹涌着这样的心思。他想着,想着,一手托住了下巴,双眼望向了窗外。
今日的天气真不错:太阳升到了半空,散发出的光芒,明亮晃眼。天幕里,尽是一片碧蓝,几朵如轻纱的云,渺渺杳杳,悄然无声地蜷缩在天之一角。渐或有几只小鸟,“嗖”的一声,凌空而过。
此情此景,让霜上眠久久难以平复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高考是什么,高考或许就是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齐刷刷铺展开来的形式雷同,材质大同小异的超大的‘画布’,上千万的青年学子就如一个个临摹了十二年的,可以牛刀小试的小画师,然后,拽住属于自己的巨大画布的一角,使出自己用十二年头的青春所积累的关于‘丹青’的所谓的‘学识’,去用心地缀点和绵延自己的画作,以期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戴上属于自己的一顶顶无悔岁月的成年‘弱冠’。”
他想着,想着,笑意在他有点黝黑的脸上,如墨滴一般,漫漶开来。
是啊,这只是一场超大规模的“集体作画”而已!那么,“集体作画”结束之后呢?
于是,霜上眠又开始思索着自己的过往经历,和这几年一路过来的所谓“曲径通幽”!似乎,他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那么是雷同,还是反转呢?抑或是各有各的精彩?在这场大型“集体作画”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一连串的问题,激得他烦躁不安。他开始觉得房间逼仄闷人,他推开了门,走了出去。他在院子里,踱着步,想着这些事。
门外的太阳已然渐渐偏西,温度也开始降了下来,没有大中午的燥热了。然后,他的心中仍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很是焦灼。
打小霜上眠对啥事都有些一颗超乎寻常的好奇心,也每每对一些疑问“打破砂锅问到底”!生活似乎给你他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他总能在里面找到他感兴趣的领域,久久思索,自得其乐。
不管是小时候爱看牛吃水草时候的反刍,还是去蹲在大户人家的上厅石柱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春燕衔来春泥做着巢,抑或是在某个静的令人恹恹欲睡的午后,侧靠门槛看着门边石缝里的“蚂蚁搬家”,他总能一看,一蹲,一靠就是半个小时,很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的一份份新奇与快意。
长大后,霜上眠一点一点地把头埋进了课本。幼时周遭鲜活的花鸟虫鱼,变成了经典名著里的一幅幅动人画面。是啊,这时候的他,在鲁迅的《朝花夕拾》,在《汪曾祺的《受戒》,甚至在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里找寻着自然的影子和气息,借以拼凑起一点点丢失了的童年时光。
为了应付高考,为了更出色地完成这幅画作,很多青少年,都在重复地踏上一如他所走过的痛苦又无奈的蜕变之旅。
这就是青春的代价,这就是每一代人向上爬升的过程中,所必须闯过去的又黑又长的甬道。
当然,因为某种偶然的机缘,霜上眠未曾穿过那最黑最暗的甬道的那一个端口。更多的,他只是从很多旁人的嘴里,书本里其他人所回忆的文字里,去感受那段夹杂着汗水,泪水,充实与欢笑的青春里至黑又至亮,至轻又至重,至苦又至乐的一段特殊的旅程。
人说,这旅途的两端,一头连着童年的幼稚未脱,一头缀着马上成年所特有的跃跃欲试的豪情满怀。
霜上眠想了很多很多,从自己的个性出发,到整个年轻一代的共性使然。他越想就越明晰,越想也就越激动,他是浑然不知暮色已似合,院子里暗了下来,小山村零零星星地亮起了生的灯火。
“集体作画结束后,原来就是青春的另一段旅途的开启啊。仿佛在一夜之间,我们从孩子变为了大人,我们从保姆一样的高中老师的陪读,走进了大学的全面自主…”
更显而易见的是,更客观的可能是,我们离家慢慢远了,我们越来越难见故乡的炊烟了。而,我们的父母,也开始了龙应台笔下的那长情的“目送”。
这时候,很多人的差距就开始慢慢拉开了。高考,这块巨大的画布,从某种程度上,区分出了谁是“丹青好手”,谁只是平平的画手。
这样的一群人,经过这样的一个过程,或者是经过比拼后的分流,去了不同的城市,进入了不同的大学。还有的人,没有进得去高等教育意义上的大学,而是进入了“社会”这所更大的大学历练。
霜上眠,就是一个属于后者的孩子。所幸的是,他在工厂接受一年的残酷摔打之后,找到了中专、大专,本科,考硕等一条曲折的路子,事实证明,貌似也和他的许多同学,和一样做着“集体画作”,一路前行的学子们一样,自有几分“殊途同归”的意味。
然后,这其中总是有些东西,能够显示出差别。有句话说得好,“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的确,当他们“集体作画”之后,他们就暂时把“高考”这张盛大的画卷,放到了一旁,开始走上了全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的路。
此时此刻,他们重新提笔,重新运墨,重新在一张崭新的白纸上挥毫泼墨。而这幅画的时间跨度是四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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