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武宫惊变（下）
半夜三更，原本空寂无人的武宫里却上演了一场惊天大戏，数百名身形迅捷、悍勇异常的赵家甲士一呼啦便亮出手中的兵刃，那一杆杆漆如浓墨的长戟透露出深深的寒意，仿似梦魇中的毒蛇一般可怕，他们瞬息之间就将公孙骄和胥子宸以及赵无瑕三人重重地围在了殿中央，也许今夜之后晋国的历史便会沿着历史的老路发展下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公孙骄这一号人物，而这些赵家的健儿们将会永远常驻在宫中，担任起护卫下一任国君的有功之士。
天上的月始终躲在乌云背后，几许宫灯闪烁不定，甲士们的身影重重叠叠、依次排开，仿似要将这凄清的玉阶铺的不留一丝空隙，画像上那衣衫褴褛的晋文公一脸悲悯地遥望着远方，不知他若在天有灵看到曾经跟随自己流亡列国十九年的股肱良弼的后人将要终结晋国国祚会作何感想？
公孙骄没想到赵家出手如此迅捷，居然能在墨家军的眼皮底下调动如此多的人马，遂悲愤万分道：“赵无恤，我大晋公室待你赵家不薄，封地接连千里，属民多达百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谁曾想你却不思忠君报国，反倒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无恤心道公孙骄以大义名分责难自己便是想借机拖延时间，再者如自己这般直指公室的臣子还未曾有过，手下难免有些心志不坚着会被昏君说动，因此便反驳道：“举贤尚功，赏罚分明是文公所订立的国策，我赵家封地虽多却都是祖祖辈辈流血牺牲用军功拼出来的，公室于我赵家又何来恩情？你们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屠戮我们赵家，下宫之难时景公纵容奸臣屠岸贾险些使我赵家覆灭，其实还不就是忌惮我赵家封地过多嘛；现今你一纸诏令就让赵家分割为五部，然后再借机逐个蚕食掉，说到底最先背叛文公之法的是你公孙骄啊，你行事乖张、不尊祖训又惹得世家贤臣离心离德，这种无道昏君、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本帅今日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你替天行道，我还梁山好汉呢，晋国人人知道智伯五贤超出常人，公孙骄哪晓得赵无恤也是一巧舌如簧之人，看来现在的后霸主时代果然是孕育战国纵横家的摇篮，苏秦张仪还没问世呢赵无恤便能如此颠倒黑白，公孙骄自己本来也是好辩之人，当即不服输道：“好，好，好，你赵无恤是忠臣贤者，赵家上下个个都是有功之人，可这天下之人有贤就有愚，难道因为贤者聪慧就该锦衣玉食，而愚者就天生不配有立锥之地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是晋国的国君，自然要行王者之道使得国内之民个个有地耕，人人有饭吃，自寡人即位以来公室便轻徭薄赋、与民为善，这一点晋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寡人只不过让世家吃点亏你就说我是昏君，天底下有我这般仁义的昏君么？姜太公曾言道王者之国，使人民富裕；霸者之国，使士人富裕；仅存之国，使大夫富裕；无道之国，使国库富裕。文公成法对世家有利赵元帅便攻讦寡人不尊祖训，行事乖张，若是寡人恪守成法继续如同先君出公一般纵容你们韩赵魏三家大夫富可敌国，而百姓却饿殍遍地那么我们晋国早晚会亡国，或者亡于世家，或者亡于外敌，但归根结底因为我们不知恤民。”
“说起恤民爱民，我赵家之田两百四十步为一亩，且有赋无税，而公室却是百步为一亩，虽然因为你公室税赋轻减了不少，可我赵家取民有度丝毫不逊于你这个国君。”赵无恤虽然素知公孙骄能言善辩，却不想居然三言两语就将世家驳得一无是处，自己还是让手下尽快动手才是，与公孙骄多费口舌实在是不讨好，“公孙骄，按照礼法你本没有继承君位的资格，若不是你父亲与智伯交好你会坐在国君这个位子上？爱民固然重要，可世家同样得倚重，你处处针对世家本帅今日便将你这个无道昏君拉下马来，然后同魏老将军一同拥立出公幼弟公子庆为君，进而匡正社稷，重新走到以前的正道上来。儿郎们，将君上给我绑了，待新君回国之后再行惩处，切记不可伤了君上一根汗毛，万一弄死了他我可承担不起弑君的罪名，到时侯公室的纷争就让他们兄弟两个自行解决去吧，哈哈哈哈！”
赵家向来用人唯才是举，这些甲士中虽然大都是出自于赵家属地，可也有一部分是原公室的国人，跟随赵无恤时日并不长，对于弑君一事心中尚有一丝敬畏，再者公室现今与往日的横征暴敛大有不同，国君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心下里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可听得赵无恤只是让自己绑缚了国君便愈发坚定了心志，谁当国君总得有个亲疏之别啊，家主扶立公子庆为君那才是正理啊。赵家甲士只好放下长戟，徒手上前去捉拿昏君，虽然如此一来封赏会少上一些，可毕竟保险很多，谁都怕真要是弑君了家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一刀咔嚓了，这些公侯大夫们心里头可阴着呢。
胥子宸虽然自忖武功了得，以一当十根本不在话下，可毕竟甲士众多，估计今晚得陪着君上殉葬了，可没想到君上一通舌辩居然让阴险的赵无恤都开始忌惮起来，而且甲士们也都放下了兵器，不过听赵无恤的口气他虽然不会明目张胆的诛杀君上可极有可能会派人暗杀，晋国这些反臣贼子们虽然忌惮国人物议可心却是黑的，自己今日就是拼了这一身命也要保护好君上。想及于此胥子宸便侧身便翼护着君上，双手抄起长矛便如灵蛇吐信般向那些甲士们身上刺去，赵家甲士虽然善于格斗可手无寸铁但面对着长矛却只要怯怯后退，当下就有几人闪躲不及被胥子宸一枪捅死，死状甚是吓人。
“子宸兄弟好样的，就这么一个个捅死这些反臣贼子！”公孙骄也拔起手中长剑无比风骚地往人群中刺去，一边还念念有词道，“看看寡人的凌波微步，还有寡人的独孤九剑，独孤九剑第二式破剑式，靠原来这些人手中都没有剑！”
公孙骄舞动长剑左右乱刺，犹如跳大神的巫师一般神神叨叨，却并未刺到一人，可他并不气馁更加凌乱地舞了起来，若是非要很忙的杜甫老爷子评点公孙骄与公孙大娘这二人剑舞之优劣估计他会连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公孙骄却越战越勇口中乱叫道：“再看寡人的独孤九剑第七式破掌式，哈，这位仁兄果然手被刺破了，不过谁让你来抓寡人的，你这个不听君命的逆贼！”
也不晓得公孙骄是交了狗屎运还是果然领悟了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精髓，当他使出独孤九剑最后一式破气式时赵家的一名甲士屁股正被他用剑刺中，那名甲士腹中气胀正巧放了一个大臭屁，熏得公孙骄连连后退，赵无瑕在一旁笑得胃都有些疼了，这才是自己儿时所认识的那个成天搞怪的君上哥哥嘛，不过他的真性情可真是难以见到了。
“看本姑娘的拂尘十八诀，呀……嘿……哈……”赵无瑕好似受到公孙骄启发一般遂到身边拿起一根寺人清扫宫殿的拂尘，也来到君上哥哥身边与他共同抵御起来攻的甲士来，赵家甲士见是自家小姐也来了自然不敢伤着半点，那可是家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自己这些做家臣的哪里惹得起啊！
“小妹你居然帮着外人，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赵无恤见妹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妹妹还是念及儿时情谊啊，无瑕简直太任性了。
胥子宸因为君上和赵无瑕在后面胡打乱闹反倒不担心有人会背后偷袭，所以便只需安心对付面前的敌人即可，赵家甲士几次都快将胥子宸抓住了可还是被他挣脱了，而且地上还倒下了十余名倒霉的甲士，只不过有些已经死透了，有些只不过是受伤罢了，只能让赵家甲士受伤的自然是公孙骄和赵无瑕这二位绝世大侠的手笔了。
赵无恤见胥子宸越战越勇自己的私兵们却无人能敌，心下大叫苦也，想了片刻忙高声提醒道：“来一批兄弟拿着兵器先杀了胥统领，然后再行抓捕昏君，公孙骄我看你还怎么独孤九剑，本帅让你孤独一世！”
甲士们听的家主出言提点，忙自行分成两拨，一拨拿起地上的长戟便朝着胥子宸身上狠命地刺将过来，这厮害的自己倒下十几名兄弟，定要饶他不得。公孙骄这边倒好，虽然剑下败将不多，剑法也不大准，好在自身安全倒是不用担心，可胥子宸身上嗤嗤嗤被刺了几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露出身上的森森白骨，甚是可怖。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箭弩之声，接着一队弩兵从宫外杀了过来，赵家私兵后方死伤无数。赵无恤一看带头一员小将居然是自己的外甥开疆，不过开疆应该是来帮自己的，可事实上远不是这么一回事，因此诧异道：“开疆，你怎么也跟无瑕一样帮着昏君？要不是舅舅抚养你你能长大成人么？”
“赵无恤，天底下只有你这个舅舅会杀了我父亲，害死我母亲，我在郑国剿匪之时就已经投靠君上了，以往在代地的叛乱也都是我发动的，今日我就要你为我父母偿命！”小开疆自在郑国被公孙骄收服之后这才不久，已经长得如同成年人那么高了，摸样也变了不少，可那身形却极似自己那个魁梧高大的父亲代国之君，此次能当面报杀父之仇这才答应帮公孙骄的，不过公孙骄赐予自己的东西也足够多了。
开疆说完他手下的弩兵便箭如雨下，往赵家甲士中射来，两方混战不已，毕竟绛都是公孙骄的地盘，赵无恤身边也只有一些私兵在，人数不多，渐渐趋于劣势，没想到今日诛杀昏君居然会功亏一篑，不过暂且逃出国都，以后还有机会，因此便道：“急速突围，往回撤！”
赵家甲士听令之后便不再想着活捉公孙骄，忙往宫门处突围而出，赵无恤待人马撤退差不多才恨恨不已道：“公孙骄，本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下次吧！”
公孙骄已经随着开疆的弩兵占据了有利形势，不过今日这些人马想要全歼赵无恤却是极为困难，遂朗声笑道：“赵无恤，你是斗不过寡人的，因为公子庆已经很意外地在东海之滨坠船而亡了，你就是想立他也不可能了，哈哈哈哈！”
赵无恤没想到国君居然狠心到先下手将公子庆除去，不过今日自己能留得一命已经很不容易了，遂率领人马仓皇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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