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的马跑得飞快,一下子蹿进了一片树林,一路被树林里的树枝和杂草划伤了胳膊和腿,就像当年她刚刚进京时,还没入宫选秀之前那次,马儿受惊之后的场景一样。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在丛林中第一次遇见永琪、永琪正在树下拴马的那个背影,抬头望去,果然又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拴马。
她心中一惊,不知怎地就开了口,冲着那人喊:“公子救我!”
那人翻了个几个跟头,飞快追上懿泽,翻上马背,坐在懿泽身后,双手向前跨过懿泽,牢牢地牵住马脖子,使劲地扯马鬃,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所有的画面,竟然都是惊人的相似。
懿泽怀着期待的心情,默默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很失望,她看到的人不是永琪。
那人却安抚道:“你不要害怕,没事的!”
懿泽听到这种与当年永琪相似的语言,更加泪流满面。
那人又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懿泽摇了摇头,低头抽泣着。
“你要是不想让我送你回家,那就把我的马送给你吧!骑着,应该比你这匹安全!”那人微笑着,就把马鞭递给了懿泽。
懿泽突然抱住了头,狂吼道:“我求你,不要再学他说话了好不好?好不好!”
那人不解地问:“我……我学谁了?五嫂,你这是怎么了?”
懿泽听到“五嫂”两个字,有点发憷,又慢慢放开了头,再次看那人,似乎也有些眼熟,问:“你是谁?”
“我是永瑆啊!我们很多年前见过的,你忘了吗?在毓庆宫,我住了五哥以前住过的屋子,下学时正好碰到了你!现在那间屋子又归绵亿住了!还有你随行木兰秋狝的那些天,我们也见多好几次呢!”
懿泽记得,她在毓庆宫碰到永瑆那次,还是因为她的灵玉被自己摔碎了,后来后悔又去寻找,就在永琪的阿哥所旧居前碰到了永瑆。但当时的永瑆还未成年,如今的样貌早已大不相同,他若不自报姓名,她自然是认不出的。
至于木兰秋狝那次,懿泽全然心不在焉,压根就没注意过永瑆。
懿泽就这样回着头盯着永瑆看,永瑆也看着懿泽,两人对视良久,懿泽忽然意识到,永瑆双臂一直还在抱着她。
懿泽一阵紧张,问:“你能先把手松开吗?”
永瑆愣了一下,忙松手说:“对……对不起,我训马……训完就忘了……”
永瑆也心跳加速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好像怎么放都很不自在。
懿泽忙下马来,站在了一旁。
永瑆也下马,站在懿泽对面,语无伦次地说:“我……我那个……那匹马……你要不……”
“十一阿哥!”孟冬忽然出现在他们身旁,停住了马,问:“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永瑆笑道:“原来……原来是四嫂?我出来散散心,没想到,正好遇到五嫂的马惊了,就帮了她一下……我正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我……我有好多年都没见过她了,没想到……她……她还这么年轻……”
懿泽从梦神降生为凡人的时候,是借了凡胎的,因此最初是按照凡人的生长规律成长的,只因二十三随那年,在云南雷劈重伤,在格姆山的女君殿重生,恢复了前世真身,凡体才定格在了二十三岁的样貌,因此永瑆看到的她才如同当年一样年轻。
当下,孟冬看着永瑆这副说话都喘气的模样,心中便有些隐忧,于是咳嗽了一声,笑道:“十一弟该回家了,你那一妻二妾,还有你的五个儿子,可都等着你回家吃晚饭呢!知道吗?”
“啊?”永瑆愣了一下,岂能不知道孟冬话中暗示的意思,忙应声道:“是!四嫂五嫂保重,我……我先回去了……”
说罢,永瑆几乎不敢抬头,就连忙上马,离开了树林。
孟冬这才下马,扶住懿泽,问:“你有没有受伤?”
懿泽笑着摇了摇头,答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回城的路上,孟冬不敢再让懿泽骑马,于是雇了马车,坐在车内,孟冬交待懿泽道:“以后,你可要离老十一远点,这个人,浑身都是心眼!”
懿泽很是不解,问:“他不是你栽培出来的人吗?太后和永珹,不都想力保他做太子吗?”
孟冬一脸没好相,答道:“你说的,那是小时候的他!他那时看着聪敏,也像个人!后面的事,你想不到吧?”
懿泽当然想不到,难免有点好奇。
孟冬冷笑着,继续说:“舒妃好歹也抚养他一场,你看他,像是刚死娘的样子吗?自打永琪死后,皇上对舒妃有了成见,他就开始想办法跟舒妃划清界限了,划清界限的同时,还没忘了利用舒妃母家的亲眷!娶了傅恒的女儿之后,他又各种笼络富察家的势力!因为他字写得好,外面人都抢着要他的书法,拿回家像宝贝一样供着,皇上也喜欢看他写字作诗,他得意得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懿泽看着孟冬吐槽泄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可是永珹的同母弟弟!你怎么会对他意见这么大?那你还要扶他上位吗?”
孟冬翻个白眼,答道:“永珹在的时候,我看三分薄面,现在永珹都死了,谁还管谁?他也未必记得我是谁呢!”
懿泽嗤嗤笑道:“他有这么不堪吗?我怎么看着还好?”
“你觉得他还好是吧?”孟冬看着懿泽,然后学着永瑆方才看懿泽的眼神,挤眉弄眼的,对着懿泽说:“就因为他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你,是吧?”
懿泽被孟冬这般诙谐的模样逗得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孟冬,半天才说囫囵一句话:“你……你还说他不像刚死了娘,你看你这样……像……像新寡吗?”
孟冬又打了懿泽一下,问:“笑够了没有?我可正儿八经地警告你,他还就是一个大色狼!家里已经彩旗飘飘了,外面还猎物一堆一堆的,你可别成为其中的一个!”
懿泽还有些收不住笑,却推着孟冬,驳回道:“瞎说什么呢你!”
太阳落山时,懿泽随孟冬回到履王府,绵惠让人准备了各色菜肴,一份一份地端上了餐桌。
孟冬拉着懿泽坐下,又安排起来:“下次我们再进宫看绵亿,得稍作准备才行!你带一份礼物过去,他收不收都要留下。他要是再跑,你就追上他,跟他说话,你不要总是一言不发,不然,他怎么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呢?”
懿泽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
“你长得有嘴,怎么能不会跟他说话呢?”
“我心里很抵触,我也不知道母子之间说话应该是什么样子。”
孟冬看着懿泽那张冰冷的脸,没有说话,一把将正在上菜的绵惠拉过来坐下,喊道:“吃饭!”
绵惠应了声“哦”,又忙礼貌地对懿泽说:“姨娘请用膳!”
懿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好拿起筷子,慢慢吃着。
孟冬就给绵惠夹菜,夹了这个夹那个,还使个眼色,亲切地说着:“乖孩子,多吃点,明年就能长得更高了!”
绵惠会意,也忙夹了一块大猪蹄子给孟冬,也十分温和地说:“额娘多吃点,这个能焕发青春呢!”
懿泽听到“焕发青春”一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绵惠向懿泽道:“姨娘,您就不用吃这个了,不是我吝啬,我是怕您一露面,会误导了我那些同窗!”
孟冬也忍不住笑了,继续给绵惠夹菜,绵惠也给孟冬夹菜,两人相互疯狂夹菜,几乎都没空吃菜,彼此碗里都高冒得快要掉出来了。
懿泽看着他们母子两个这样一唱一和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夹菜已然夹不下了,绵惠于是站起来,跑到孟冬背后,殷勤地捶背起来,还笑着说:“额娘今天累坏了吧?我好好给你捏捏!”
孟冬正要说话,忽见懿泽站起走了出去。
孟冬拍了一下绵惠的手,问:“过头了吧?吃着饭,捏什么肩呢?”
绵惠笑道:“不好意思,演戏太入迷,就停不下来了!”
“你自己吃吧!”孟冬训斥了绵惠一句,又出来找懿泽。
懿泽正在院中望月,看到孟冬走了过来,便告知道:“我想回荣王府去。”
孟冬拉住懿泽的手,问:“你生气了?”
懿泽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懂!所以,我不想辜负你的期望!我是在想,或许我只有回到荣王府,才能找回那种母子亲情的感觉。是你说的,感情做不得假。”
“你说得也有理。”孟冬叹着气,又说:“如果你是真的想回去,我得再告诉你两件事。你的陪嫁丫鬟金钿,在二十五岁那年,按照规矩出府回家,已经嫁人了,嫁的就是你们府里的大总管卓贵,所以,金钿现在虽然还经常出现在荣王府,但已经不算你们家的下人了。还有一件事就是,永琪胡嫱都不在了,你失踪,绵亿又被接进宫,你表妹觉得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下人,为了缩减开支,把府里许多侍从护卫都辞掉了,你现在回去看到的荣王府,可能比较空。地方大、人又少的感觉,可能会有些不太舒服,你要万一住不惯,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懿泽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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