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拥有“希望”,并且丝毫不必怀疑实现它的可能性,那活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享受!每天早晨一睁眼睛,便会像见到大大的太阳似的,用闪着亮光的内心之眼仔细端详那个人可爱的、必将到来的美好。走在马路上,倘若见到街角令人作呕的垃圾堆,大概也会想到那迎接自己的美好,而带着孩子般的眼光看待一切污秽不洁之物吧。即使面对上司的训斥,也一定会不假思索的的认为与得到她相比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吧。她的光,也一定能把寂寞的墙角照射的熠熠生辉!单身的寂寞,独处的寂寞,深夜无眠的寂寞,在这间燃着这盏巨大的完美的“希望”灯火的心房中,定不会有容身之地。倘若,这种过于完美,过于理想化,过于柏拉图的“希望”真的存在,那么,即使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也会因为她把自己的自私、无耻像丢几页广告纸一样丢出去。任何一个人,也会因为她而像被淋湿的狗飞快地甩动毛发一样,把负面情绪统统甩掉。因为她,世界将变得更美好。人人都会发觉耶稣所言“上帝在我们心中”是如此的真实。 而这种“希望”是不存在的。请原谅我做出这种既不会带来精神上的享受,也无任何一点儿实用意义的思考,并为此长篇大论。(你每天陷入的无故的“情绪漩涡”式的思考,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段看似把油彩胡乱泼洒在意识画布上的无意义的思考,却有一种奇异的意境。这就是荒谬。由这一小角儿的荒谬,似乎让我瞥见一切高耸入云的理想化的世界都是荒谬的。政治家们绞尽脑汁像设计建构似的构想的“合理的世界”,老百姓日常谈论的与眼前这个令人沮丧的世界完全的不同的“别处的世界”,佛教徒们克制着本性“做善事”以换取的“超脱的世界”,都仅仅是破碎的思绪和词语徒劳拼凑在一起的“世界”。我的灵魂好像是在大气层外悬浮的颗粒,而我的身体,固执的要在地表爬行,两者之间的连线越拉越长,终于纷纷破碎,篆刻着我姓名的花瓶破碎成千百块儿,落在马路上的水洼里,落在肮脏的灶台上,落在无序的词语边,落在冰冷的肉体旁。我和他人一样像个瞎子似的活着,生命是一个填充着“事件”的丑陋布娃娃。我们身上笼罩着的淡淡的光芒早已消失。人类成了在意识和物质的粪土中爬行的蛆虫。这“希望”给人们的,是一块毫不透光的遮眼布。我们带着绝望和微笑轻轻接过它,在黑暗中死死凝望不存在的花朵。
这对荒谬的一瞥,好像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浓重的雾竟渐渐消散,我漂浮的头脑,也像是刚刚感受到地心引力一样,结结实实的来了个趔趄。在内心千百次痉挛后,我突然决定抛下一切,不带希望的活着。在布满乌烟瘴气的大地上,我看不清远方。地面上的坑洞密布,像一个人布满毛发孔的头皮。一切事物都是尘土的颜色。风吹动叶子微微摆动,覆在上面的尘土簌簌落下,可随即又有新的尘埃下来。音乐已经全部停止,无论是空气中还是内心里。总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和悲戚的声音,有的声音强烈,有的声音微弱,没有一个声音我能知道它为什么发出。世界的调色板已经被上帝抛进了泥潭里,这是人类诚心诚意祈祷的结果。我仿佛看到所有人类的思想凝成液体从脑内流出,慢慢升高,缓缓飘浮。来自世界各地的“思想的汁液”在空中聚集。唯独我的脑中没有东西流出。这是因为我没有思想。 或者,是因为我太过单纯。大概让这全世界的思想汇成的河流经过大片大片云朵的过滤,再细微、均匀地下一场“思想之雨”,是停止世上灾难的唯一方法。我呆呆站在尘土中,胡乱的想着。奇怪的是,我内心没有绝望。可能是绝望压抑的太深,无法被轻易感知吧。 “你说,为什么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如此虚伪?” “因为世界还要照常运转。” “有没有可能,世界不再虚伪,不再是一个谎言?” “我不知道。” “......” “或许,爱也是虚伪的。” 我深陷一片沼泽。忽然我抬头看到了头顶上方的太阳,红火刺眼,似乎能听到燃烧发出的炸裂声。就在这一瞬间,我像触电一般,火焰之美,传遍了我所有的神经。不是从双眼开始,也不是由内到外,而是由整体到整体,一遍又一遍在我体内激荡。像点燃饱浸酒精的棉布,被一种炽热的情感充满,我无法描述它的内容,只能清楚知道既不是愤怒,也不是热情。无论我的双眼睁开或是闭上,都能望见一片火红。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黑夜中醒来。我没有下意识地先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而是虽然有些模糊但又坚定无比的感受到,那些炽热无比的强烈情感,已经冷却成散碎的颗粒,细小,坚硬,闪着金属的光泽,均匀铺洒在我的脑海上。我猛然发觉,只有一个世界存在。 这个世界,便是我刚刚点燃的一支香烟,是我桌上的凌乱书籍,是地板上那双脏鞋,是窗台上枯死的植物。这个世界,只是现在的世界,只是眼前的世界。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存在,一切也都不会存在。这支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支烟。而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 所以我决定抛弃一切希望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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