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后,项羽更加迷失了目标和方向。他不去进一步谋划如何对付刘邦的大事,也不去考虑如何统领这支队伍实现新的战略目标的问题,更不去研究如何争取民心、取得天下的终极追求,而是毫无目的地、肆无忌惮地张扬他嗜杀无度的劣根性。
他首先引兵西向,对秦王朝的统治中心咸阳城实施了大屠戮。杀死了投降的秦王子婴,烧毁了秦王朝的宫室,致使大火三个月不息;多少生命、多少物资财富、多少历史遗存,就这样被他项羽一把大火化为了灰烬。他又是一个贪婪的强盗,大火之下,竟把他看中的财货珍宝以及美女全部集中起来,然后带着这些美女或珍宝向东部转移。这简直就是兽行,是使天下人大失所望的兽行,也是授刘邦以柄、使天下人归心于刘邦的愚蠢行为。项羽的不仁不义、没有政治头脑、残暴无度、嗜杀生灵的劣根性,在这场屠城血案中充分暴露出来。他大烧大杀大抢之后,又引兵向东,把四塞为战的形胜之地、秦国的地盘,大大方方地让给了刘邦。围棋讲金角银边草肚皮,秦国之地可谓为金角,而你项羽漫无目的的征战所得,也不过就是草肚皮而已。你在根据地的确立上又丢掉了一分。
有人向项羽提议:“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为霸。”即说关中地区,山河险阻为形胜之地,四面边塞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西有散关、北有萧关;土地肥沃,大王可在这里以此为都城而成就霸业。这虽不是个十分高明的建议,但也不致于使项羽吃多少大亏。其实项羽面临的首要问题,不是设立都城的问题,而是乘势解决刘邦的问题。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刘邦已准备拿下项羽,实现其当皇帝的梦想。但很遗憾,被项羽屠城后的咸阳,大火不息,生灵涂炭,到处残垣断壁,已很难恢复为都城了。更可怕的是,项羽突然生出了小孩子一样极不成熟的思乡之情;他认为推翻秦王朝就算了,然后就自然恢复到六国的时代,各自划地为王、各过各的日子就完了。他没想到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秦始皇统一天下没错;你推翻了暴虐的秦王朝之后,还必须有人来实现新的统一。当然,在没有季父项梁的日子里,他真的感到孤独了,真的想以现在的威风去博得家乡人的赞誉和仰慕。未料这正是做大事者最忌讳的事,你思乡心切必然因儿女情长而泄劲,必然导致半途而废。
此时他说了一句土得掉渣的话:“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即说一个人富贵之后,不回故乡炫耀一番,就如同穿着美好的绣有花纹的衣服在夜里行走,谁能知道他已富贵发达了呢?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听出,项羽起事的重要动机,不是为了天下,甚至不是为了称王,原来仅仅是为了衣锦还乡,是为让故乡的人们看出他的富贵发达来。这样一个原始到家的动机,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心理,简直辜负了他的英雄之躯,辜负了项梁对他的教悔栽培以及项家世世为楚将的家庭背影,辜负了老天给他的时势机遇以及随他四处征战的四十万兵马;所以他最终没有成就什么大的事业也是情理中事。
这样一个回答,令给他提建议的人哭笑不得。人家背地里无可奈何地说:“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即说人们说楚人就如同猕猴子戴上一顶帽子罢了,性情暴躁不会长久,果真是这样啊。言外之意你项羽就是猕猴戴帽子装人,你能干出什么大事啊!这话很快让项羽知道了,他二话没说,立即烹杀了说这话的人。据说此人叫蔡生或叫韩生,他没有想到项羽这样残暴的所谓英雄,岂能任你来咒骂呢?
在咸阳屠城之后,“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即他想自封为王,又不得不先封手下各位将相为王。他对自己的功绩,评价道:“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即说想当初天下大乱,向秦王朝发难时,我们假借扶立各诸侯王之后人的方式,来讨伐秦军;但真正被坚执锐率先起事、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野战三年、灭掉秦王朝平定天下,靠得都是我和你们这些人的力量啊。义帝楚怀王熊心虽无什么功劳,本来就应分给他以地盘让他做一个王。项羽此言基本属实,如果没有他的巨鹿之战,秦军主力就不会被歼灭,那么情况就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他对自己的功绩估价比较准确,在推翻秦王朝这件大事上,他功不可没。二十四岁随季父项梁起事的项羽,这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
他尊楚怀王熊心为义帝,在天下并未安定之时,擅自把天下分给了这些将相,封立他们为侯王。但他不知道,他这一封立其实是在制造新的分裂,或说制造新的动乱,同时是在削弱自身的力量。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对手是谁、目标是什么;甚至一厢情愿地给心怀天下的刘邦也分得一块封地,立刘邦为汉王,在巴、蜀、汉中一带称汉王。他似乎真不知道,刘邦根本不买他的帐,更不会领他的情,而且正想着如何剿灭他呢!
没有多少文化、缺乏政治头脑的项羽,竟然封自己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即他自己统治九个郡的地盘,把都城设在彭城。此时他没有忘记秦军的三位降将,封章邯为雍王,拥有咸阳以西的地盘,都于废丘即槐里县;封司马欣为塞王,拥有咸阳以东至黄河的地盘,都于栎阳;封劝说章邯投降的董翳为翟王,拥有上郡一带的地盘,都于高奴县。他把当阳君、楚将黥布封立为九江王,都于六城即古时的皋繇所封的六国。把燕王韩广封为辽东王,却把曾随他救赵的燕将臧荼封为燕王。这就在韩广与臧荼之间制造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韩广不肯到辽东去,臧荼毫不客气地攻击他,结果韩广也不知逃到了哪里,他的封地全部被臧荼拿下。项羽把曾随他救赵入关的田都封为齐王,却把曾驱逐了齐王田假、大权在握的齐将田荣扔到了一边。这又制造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引发了新的战争。最后这些被项羽封王的人,如黥布、臧荼等人,有不少都走向了他的对立面。
他就这样为他的对手刘邦做了一件大好事,自己把自己的四十万诸侯大军分解了。然后他又让义帝楚怀王熊心迁至长沙郴县去。“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即说项羽驱逐义帝出发,义帝的群臣稍有些不同意或想违背的情绪,项羽就暗中下令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把义帝等一行人杀死在大江之中。他好像杀人有瘾,却不知他从此给自己背上了虐杀义帝的恶名。项羽就如同一个小孩子,一高兴把队伍解散了、把土地分封了。过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认为“韩王成无军功”,就不让韩王成到封国去,而让人家“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即项羽让韩王成与他一起到了彭城,把韩王废掉降为侯,不久就把人家杀了。这一事件的恶劣影响必定造成各封国诸侯的怨恐,各封国背叛他已是事在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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