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老头》
王海桑
打我记事开始，爷爷就是个老头
他那么老，好像从来不曾年轻过
他那么老，好像生来只为做我的爷爷
可我从未认真想过有一天他会死
我总以为，一个人再老，总可以再多
活一年吧，然而有一天他真的死了
就像土垛的院墙
风雨多了，总有一天会塌下来
没了
完了
他的一生我也知道得很少
他说过一些，我记不大起来
就像他爱我很多
而我只是喊他爷爷。
2017年腊月初八，爷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工作后，每年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好像只有到了这一天，大家忙着准备腊八粥的时候，我才真切的觉得爷爷不在了。这一天，不再只是腊八节。
爷爷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我有时候会想起他，想起他给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一些事。每次想他的时候，我都会流泪，因为爷爷不喜欢我哭，所以我只是默默的流泪。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满头白发，那时候爷爷五十多岁，头发不长，虽然白了，但是每一根都很硬很亮。他是一个严厉的人，家里人都很怕他，但是他对我却很少发火。我考上大学以后，爷爷很激动，说：“你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一定要送你的”。那时候他已经快60岁，坐火车换乘大巴又坐公共汽车......临走时候，他握住我的手，认真的说“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爷爷说：“王献之练字用了18缸水，而我这大半辈子，喝酒喝了18缸”。爷爷爱喝酒，也能喝。他是喝多少都不“醉”的，这点让我十分惊叹。小时候家里来客人，我就坐在旁边看着爷爷喝，爷爷边聊天边喝，喝到最后，其他人都东倒西歪，爷爷却还是端正的坐着，说话也是不急不慢，送走客人，依然如此。有时候喝了很多很多，但他说话还是很清楚，不急不慢，逻辑清晰，不像是喝酒的样子。很早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可以喝酒了，我要和爷爷喝一次，一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可惜，最后并没有真正实现。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吃饭，吃饱了身体好，身体好才能干事业”，有一年的夏天，我全身起了湿疹，很长时间不见好，学习很不在状态。周末放假去爷爷家，坐在从市里开往村里的公共汽车上，天下着雨，有些湿冷，车上很拥挤，全身又难受的厉害，情绪失落到极点。推开爷爷家的门，一股暖流包裹住我，爷爷正在炖肉，炉子里的火烧的很旺很旺，家里是恰到好处的暖和，我感觉整个人一下子清爽起来，也不难受了，一切好像又充满了希望。后来，无论多忙，我都记得爷爷说过，吃饭很重要，什么时候都要认真吃饭。
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不顺利，在老家呆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常常陪爷爷一起看电视，爷爷喜欢看新闻，我们静静的看着，有时候爷爷会“点评”一下。新闻里说大学生毕业人数再创新高，爷爷点了一根烟，很平静的说：“13多亿人能活，你就能活”。何况你还是个大学生，出去闯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和爷爷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每次见面，我会手舞足蹈的给他讲讲世界上发生的一些事，还有城里的变化，爷爷高兴的听着，有时候也会叮嘱我几句“人变坏了，一定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多做事”“年轻人，要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叠被子扫地都做不好，是做不好大事的”
从小，爷爷就夸我懂事、听话、踏实。工作以后，有一次和爷爷聊天，后来变成了争论，爷爷气不过，说我变成了书呆子，我顶了几句嘴，爷爷指着我说“我看错你了”。这一大家子很少有人和爷爷当面顶嘴的。但是，那次“冲突”以后，我觉得我长大了，有主见了：一个人，一辈子，怎么可能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呢，包括爷爷。
爷爷身体一直很好，每次走路我都追不上他。2016年，爷爷生病了，做了一个很大的手术，我去看他，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那时候，刚做完手术的他只能喝点粥，我带了两份粥给他喝，他状态很好，喝得很快，喝了很多，一直说“粥不错粥不错”。爷爷疼我爱我，到头来，我只给他买过两份粥。爷爷疼我爱我，我却什么都不曾回报过，只有我的爷爷......
2017年，爷爷被诊断出来头部长了肿瘤，说话受到很大的影响，后来愈发严重，说不出话来了。我去医院看他，他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想要说什么，却说出不来。挣扎着说了很多遍，却依然说不出来。我看到爷爷这么虚弱，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趴在他的床头，他用尽力气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再次见到爷爷，是在他下葬的时候，他那么瘦，那么老，那么不像他。
现在，只能看他的照片。回到爷爷家，再也没有熟悉的烟味，没有声音。“这个铁丝网我先过，万一这儿有电，我老了，我先过去”“不要哭哭啼啼的，一点不像男子汉”“一大家子要和睦相处，在外地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最听话了”“3482”
爷爷和奶奶，愿天堂没有疾病，愿你们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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