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黄尘行客汗如浆，少住侬家漱井香。借与门前磐石坐，柳阴亭午正风凉。

--范成大”

在乡村待过的人，记忆中都会有一口井。这口井或在村头，或在巷口，那清冽的井水浸润了每家每户的生活。我的老家也有许多井，我就是一个在井边长大的孩子。记得小时候，自来水还不盛行，家家户户的生活用水都来源于巷子口的那口井。每天清晨，天还未大亮，人们就已经开始挑着水桶到井边打水，路上要是碰到个熟人，就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渐渐地，挑水的人多了，井边逐渐喧闹起来，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巷子口的这口井，也大概算是个古迹了，虽然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开始流传下来的，至少在我奶奶小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小巷的路口有一块三尺见方的空地，这口井就坐落在这块空地中央。由于日久月长，井边已经长满了青苔，往井里望去，隐约可见几条红色的鲤鱼在悠游。井边有几块红色的石板，早些时候家里的妇女们就在这些石板上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唠着家常，所以井边总是热闹非凡。井边常年放着一只拴着长绳的小桶，人们打水时，就将这只小桶放进井里，往左一甩，往右一甩，再往下一沉，小桶就装满水了，然后再把它拉上来，将水倒进自家的桶中。可别小看这几个动作，打水也是个技术活，熟练的人三两下就能拉上满满一桶水，不得要领的人就只能拉着水桶在井里打转，半天也提不起半桶水来。将自家的水桶灌满后，人们就心满意足地挑着水往家赶，扁担一摇一晃，桶里的水洒在青石板上，也就记录了每个人回家的轨迹。

井边也是小孩最喜欢玩耍的地点之一，因为井里的深邃以及井底的那几条鱼都深深地吸引着我们，每每经过都会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瞧上几眼。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在井边玩，或是看看井底的鱼儿生了小鱼没有，或是学着大人将拴着长绳的水桶放进井里打水玩。但是因为这口井有个特点，那就是有一面缺了一角，所以我对它是又爱又怕，我老是担心自己一个脚滑就掉进去了，所以每次经过时，我都会远远地绕开那个缺口。就算要在井边看小鱼，我也是半蹲着身子，两手牢牢抓住井口，微微探着个头罢了。有时我一边看着古井的深邃一边臆想：万一我掉进井里了可怎么办？这种担心贯穿了我整个童年，于是那口井也就带着我童年最深刻的恐惧感牢牢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眨眼离开老家已经十几个年头了，如今再回去，古井仍在，只是井边那个拴着长绳的水桶已经不见了。井边的那几块石板被打磨得圆融光滑，却早已不见洗衣的人家。井底的鱼儿还依稀可见，却不如旧时热闹了。如今，人们已经很少来井边打水，这口古井或许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但每次只要一想起它，我便觉得无比亲切，它就像是一位慈爱的老爷爷，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和我们诉说着井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