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数次地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床上的人泪流满面,汗如雨下。
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世人皆想长生不老,她从前也想飞升至长生,却不知那长生之人事实上是被时间抛弃了的人。她曾经沧海,现在依然蹉跎。那种虚妄的生命是他给的,现在的难以治愈的头痛也是他给的,说来可笑,她却觉得都是应该的。爱,总是在失去时才显得那么浓烈。所以那一刻,她是感谢他的。
睡是睡不着了,她起身,走了出门,意识依旧不清醒。
“大人?”看不太清面前的人影,她试探着问出口。
被逮到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点了还会被人逮到,身体一僵,待看到人时才嘻皮笑脸地说道:“原来是阿桑!吓我一跳!这么晚了不睡觉的吗?”
“大人,又去偷酒了?”她现在不叫皓月,她是尽桑,是眼前这个魔狱蹩脚医生人称“桑也大人”的奴仆。照他的说法,那是几百年前他“路过”成仙殿,看见地上一只奄奄一息的断尾乌鸦,突然同情心泛滥,将它救回,给她治疗,供吃供住还教医术,共同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师徒情!
那只乌鸦……就是她。她之所以叫尽桑是取“尽心尽力服侍桑也”之意。她当时也很纳闷,这样,干嘛不叫“尽力”?桑也没好气地看一眼她,嘲笑她没法力就算了还没文化。
“没有,我是路过捡的。”桑也大人平时喜好睁眼说瞎话。“阿桑,要不要陪本大人小酌几杯?”桑也晃动手里的酒罐,酒罐因为撞击发出碰碰的响声。
“酒过穿肠愁不解,斯人何必独憔悴。大人何必。”尽桑拜了拜,转身退回屋子。
“我竟不知阿桑这么有文化了。你逾矩了,去把前几年剩的药罐子刷一遍。”桑也冷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他。
“是。”尽桑没有回头,只是欠了欠身便下去刷罐子去了。
三天后桑也在后院找到正在刷罐的尽桑,一脸惊奇道:“你刷罐子干嘛?”
“……”面对他的反复无常,尽桑已经习惯。她决定把最后一个罐子刷完,尽管她的手已经被水泡得白且皱。
“收拾一下,晚上陪我去个地方。”桑也双手背在背后,也不打算阻止她。“记得穿好一点,最好像个红颜祸水。”
“……”忽略他,忽略他。尽桑依旧面无表情地刷罐子。“大人要去见祭祀大人,我去只会给大人丢脸。”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折寒?”桑也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她。“阿桑你看似蠢笨,反应慢半拍,毫无法力,长得也不好看,品味又差……但有时候又这般深不可测,看似不经意实则是最清醒的旁观者。你到底是谁?”
……尽桑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罐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忍了又忍,再叹上一口气,站起来:“你每次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穿都是去见祭祀大人的。每次见她你必表白,每次表白必被拒绝…还有你那腰间别的玉佩,以为谁看不出来吗,正面刻的“也”字,背面刻的“寒”字,你每次见祭祀大人总会戴这块玉佩。还有……”
“好了,不必说了。”桑也打断他。脸一阵青一阵红。“小丫头至于说话这么伤人吗?罐子没洗够吗?”接着桑也眼神飘忽,“有那么明显吗?”
“有。”尽桑给以肯定回答。接着转身进屋,抱了一摞碗碟出来,蹲下身,继续洗起来。她知道桑也不开心了,所以主动点领罚,把他七天前用的碗拿出来洗。
“哎……阿桑啊!你就是太无趣了。否则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何苦追着折寒不放呢?”桑也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尽桑。这么主动领罚的奴婢,真是低到尘埃里了。“碗,就别洗了。今年那位宴请四方,一来是庆贺折寒出关,二来八成是要把亲事给定下来了。”
啪,一只碗落地,粉身碎骨。
她手抖得厉害,过于宽大的衣服也跟着颤抖。桑也只当她是过于劳累,转过身去拿了套大红色的衣裙给她。
“所以你得去陪我演一场,我戏服都给你准备好了。”桑也又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不过这妆容还得改改,你这化得跟鬼似的,带出去委实有些丢脸。”
“诶?怎么了?高兴得傻了?我知道,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大人我以后会多带你出去走走的。”见她没反应,桑也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不你前两百年都在养伤,我也没机会嘛!别这样。”
“可以……不去吗?”尽桑回神,问道。
“不可以。”前一刻还在玩笑的桑也严肃地回绝,转身离去。
这一个下午尽桑都抱着那套红袍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出神。
有些缘分,显然断不了。
下一章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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