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点,我甩掉沉重的被子,离开令我难眠的,不算温暖的小床,我已在上面辗转反侧许久了。
我锁好门,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尽量不叨扰到一同住在这里的人,尽管我很少见到他们。他们门外的鞋架上已没有拖鞋的身影,而往往我早晨出门或晚上归来时它们都会在上面。偶尔回来得晚时,也总能见到它们。
走到街上,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从我的眼角渗出。我并不打算就此返回,虽然我也有些疲乏,想要休息,但我明白,就算此刻再次躺下,我也依然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是双腿诡诈的伎俩,他不愿再背负这副身躯前行时,便去向大脑行贿,大脑分泌出某种物质,让我产生困意,以为就此能令我躺下。
可他不会得逞,他们似乎忘了,我才是这副身躯的主宰,我若是不吃不喝,他们全部都得死去。
“都给我老实点!”我在心里朝他们大喊。
我又打了一个哈欠,好像他们在戏弄我似的。我仿佛看到了他们自信满满的样子。
我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
深夜的街道静静悄悄,矮小昏黄的路灯与新装上的高大明亮的白炽大灯形成鲜明对比,它们彼此散发出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勾勒出时空的轨迹。从白灯下走到黄灯下,地上光色不断的变化,也就是白灯将要走完的一生,曾几何时,此刻矮小黄昏的路灯也正如它此刻一般明亮,照亮人们回家的路。
有个走路摇摇晃晃的男子顺着由黄灯负责照明的路走来。他满脸胡渣,稀疏的头发乱油油的揉成一坨,模样大略跟教科书里关于原始人的假想图有些相像。结合他较深的眼窝和抬头纹,以及头上的几绺白发来看,估摸着该在五十上下。
他一会儿走在路的左侧,一会儿走在路的右侧,脚步数次踉跄,但从未跌倒,宛若行走的不倒翁。
他从我身边经过时又一个踉跄,我本想去搀扶,但他呼出一口重重的气,带着浓烈的酒味,还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酸味,令我避而远之。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依然没有跌倒,脚步循着一种不规律的规律继续向前,同时不忘转过头来:
“睁大你的*眼!臭**!”
我并不回应他,只是注视着他,也并不感到气愤,只是有些怜悯,怜悯此刻的他,身体被酒精左右,说出来的话被缺失的文明左右。
“看你爹啊!**东西!”
我有些疑惑,如果他自认为是我爹的话,骂我狗东西不也等于骂他自己也是个狗东西吗?
“你这样也等于是在骂你自己。”我善意地提醒他。
“关你屁事,*你妈!”
我不再回应他,与醉酒的人是很难交流的,他们仿佛回到了襁褓里的时候,听不懂人说话了。
看着不回应的我,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带有胜利者常有的那种神气。他飞快的回过头去,我正准备提醒他小心前方的路牌。
“咣当”一声,他转过去的头径直砸向路牌,发出的清脆声响使躲在暗处的野狗发出了刺耳的狗叫。他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倒坐到地上,双手捂着头,倒吸着凉气。
我不自觉地笑了,但很快便意识到有些不妥,有人受了伤,我不该笑才是,但我心底潜藏着的那点喜悦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忽略的。不知喜悦是来自于场面的滑稽还是某种潜藏在心底的恨意得到消解,但总之我必须要克制,就算只是不让他流露于表面也好。我尽量如刚刚那般平静地注视他。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咒骂路牌一会儿咒骂那条不断嚎叫的野狗,尽管他连野狗的方位都搞反了,但依然骂得津津有味。
骂着骂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将目光重新移向我。
“我*……”他突然止住话口,好像察觉到了此事并不能怪罪于我。他摇晃着起身,拍拍屁股,继续踉跄着前行。到拐角处,他恨恨地转过头来,甩下一句:“我操你妈!”
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依然不感到气愤,也并不记恨于他,虽然我也确曾在他撞到路牌时感到一丝喜悦。人到了那个年龄阶段,难免感到力不从心,生活即不易也不意。对于那些在世俗看来“成功”的人来说,也许这个阶段是很美好的,既有了些成绩以便他们在任何场合侃侃而谈,身体也尚足以支撑他们去到任何场合。
可问题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
最起码他显然不是。
我转过头,继续漫无目的游荡。
随着醉酒男人的离去,野狗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继续嚎叫了几声之后,也心满意足的离去,静谧也重新投回夜色的怀抱之中。
我小心翼翼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它一路颠簸着前行,时不时弹起,我也就一路跟着它。对于漫无目的的我来说,是它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想,没有人渴望西西弗斯那样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算只是短暂的推一下大石头,看着它几乎一动不动的身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乐趣,更不用说终日面对他,且不说乏味,单是身体的辛劳就已经难以承受了。但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头,看着它顺着我们的脚尖指向飞去,又何尝不能感受到一种童趣。我总觉得,这也许跟掌控欲有关。看着纹丝不动的大石头,很难觉得你对他造成了影响,但看着顺着脚尖飞去的小石头,显然轻易就能感觉到你完全主宰了他。
但是随着它径直飞到垃圾堆之中,我也就对它彻底失去了兴趣,不再跟随了。我抬起头,漆黑的巷道里射出几抹暧昧的光。
我顺着光线走去,越走进越能感受到它的蛮横无理。开始时它们还只是淡淡的隐没在夜色中,可后来它们竟将黑夜整个撕开,四周只剩下令人朦胧的光,还夹杂着淡淡的化学制品的味道。我抬起头,一位女子妩媚的站在朦胧的光线中,味道便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位男子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他将帽檐拉得很低,使上半张脸完全陷入阴影中。他轻快的脚步与他庞大的身躯极不相称,他朝着我来时的路线走去,顷刻间便隐没在胡同里了。
我转过头来,那个女子娇媚地盯着我,嘴角的弧度和眼角弯曲的角度如仪器般精准。她转过身,朝里屋走去,她的腰身一左一右,她的臀部一右一左,如钟摆摆动一般,精准细腻,高跟鞋触碰地面的声音也恰到好处的响起,呈现出一种别具一格的和谐。
她走到屋门,察觉我没有跟上,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就好像我理应跟上似的。
“你……不进来?”
我没有回答。
看我不回应她,她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回到那副娇媚的神色。
她朝我走来。
“是姐……不好看吗?”她朝我眨巴着眼睛,略弯着腰,毫不忌讳将胸前的春光暴露在我的面前,又或许是有意为之。
我难以避免地朝里望了望,单从形状来看,确实称得上好看,最起码比我见过的都要好看。但也仅此而已,无法勾起我任何的非分之想,我不喜欢如此这般的展示,没有黑暗中的那一抹模糊,她也就失去了魔法。再美的身躯整个扒光,也不过只是一团肉罢了,而若是透过那团肉,里面的东西更是百拙千丑,臭不可闻。
她注意到了我正注意着她引以为豪的地方,她的表情透露出某种自豪。我开始端详她的脸庞。她的鼻梁并不高,但也不扁,若不是鼻翼略有些肥,可以称得上各方面都恰到好处。她的嘴唇有些薄,涂着绛红色的口红,吐出来的气息带有淡淡的茉莉花味。她显然带着美瞳,睫毛夹得尖尖的,眉毛也
画得很是匀称,想必花了不少的功夫。
她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躲闪,又或许这也是她的某种策略。
“你别看姐这样,姐还不到三十岁嘞,包你满意的。”
这句话显然很可疑。从她不算薄的粉底下难以遮盖的眼纹来看,她的年纪难以低于三十五岁。我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有几道红印,有些地方还贴着创口贴。我并未深入去想。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径直塞进了她的衣服里,我任由她去。里面温暖柔软,但也仅此而已。
见我依然无动于衷,她的眉头拧成一团,不知是担忧自己不再有魅力,还是不想错失这充实腰包的机会。
但我必须要承认,她是有魅力的,尽管我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兴趣。
她鼓足了劲,将我的手拿了出来,又塞进了她的裙子里,她的手直把我带向那片丛林。她依然不愿放弃。
“你……不想进来?”
空气忽然变冷了,一股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凉意透过脚跟蔓延我的全身。
我感到很深的悲哀。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我不忍告知她我并不渴望她的真相。我强作笑颜,缓缓将手抽出。
“我没有钱。”我撒了谎,有些心虚。
她并没有察觉出我的不自然,或者也许她压根也并不关心,她的神色顷刻间全变了。她咬紧牙关,目露凶光,鼻子呼出重重的气。
“真晦气!没钱你摸我干什么!”
我想为自己辩解,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我将想说的话又都吞了回去。我并不想叨扰附近沉浸在梦乡里的人们。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每天所需的快乐只能从梦中摄取,兴许此处就有这样的人,我又怎能掠夺他们那少得可怜的一丝愉悦。
“赔钱!你个哑巴,话也说不利索!你摸了我,有多少赔多少!”她又靠了上来,将手伸进我的裤袋。
我的口袋里空无一物,她什么都没有摸到。她透过裤袋忿忿地捏了一下我的下体,痛感从裤裆里剧烈袭来。
“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看你那玩意儿也是个孬货,正好挂在你这孬人上!”她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她对我极不友好,又或许她只是将对世界的不满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很想从衣袋里拿钱给她,我对她没有恶意,哪怕她对我如此蛮不讲理。
但我没有那么做。
对于某些女人来说,失去魅力是最令她们难以忍受的,她们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愿失去魅力。
“空有一张嘴,却只会吃饭,空有一个鸡巴,却只能屙尿。”她风轻云淡地说着粗俗至极的话。
我想得知她的身世,想搞清楚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般摸样。但旋即她眼中露出的凶光使我打消了念头,我想就算开口询问,她说出来的话也并不会比方才说的中听。
我转身离去,朝黑暗中走去。
“丧门星!”她不依不饶。
一位男子与我插肩而过,暧昧的光融入夜色,使我看不清他的脸庞。
女子娇媚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用着同我初见时的语调,与方才辱骂我的她判若俩人。
我在拐角处最后回望,他随着她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我走出巷道,坐到了街道一旁的台阶上。我的腿脚有些酸了,但真正驱使我坐下来的,是我不知该去向何方了。
我抬头看向月亮,希望他能给我指点迷津。他孤傲的悬挂在夜空中,并不回应我。
小时候,我羡慕月亮上的人。祖母说,月亮永远明亮,只有白天,没有黑夜。
我问祖母,为什么白天看不到月亮。
“因为他害羞,躲在太阳的光亮后面了。”
“那为什么他晚上不躲起来呢?”
“晚上就无处可藏了啊。”
我想人也是如此。白天的喧哗与忙碌令我们无暇顾及潜藏在深处的“我”,夜晚的静谧与闲逸则必将令我们直面“他”。纷繁芜杂的过往将转变成五颜六色的斑点,烙印在我们的身上,在苍白的月光照射下无处躲藏。因此。我们也得以审视自我。
我有些口渴,但并不想回去。于是,我站起身朝有人的那头走去。
我沿着有人走来的那个路口前进,顺着他拐去,又走了一会儿,街道也亮了起来,一个小酒馆映入眼帘。
对我来说,酒的味道并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糟糕。我也并不喜欢醉酒之后的那种难受,以及对身体失去主宰的感觉,虽然或许我们从不曾主宰过他。但只要不醉,我并不讨厌喝酒,酒精可以略微麻痹我的大脑,使我头脑中杂乱的电波减弱,不再嗡嗡作响。
我走到酒馆门口,工作人员对我热情招呼,我选择坐在外面最角落的那张桌上 ,点了俩杯不同的啤酒。
酒馆里的灯光朦胧多彩,除了常见的白光之外各种颜色几乎应有尽有。快要震穿耳膜的音乐一曲接着一曲,没有片刻停歇,人们随着音乐的鼓点跳动,或是随着迷人的旋律舞动。有的人纵情大喊,有的人崩溃大哭,有的人动作轻盈,神色炯炯,有的人瘫倒在地,眼神迷离。男人和女人在霓虹灯照射不到的角落紧紧相贴,他们将手躲藏在彼此的衣裳之下,互相取暖。酒杯七零八落得散落在桌子上,酒精流向每处尚未为之倾倒的地板砖,这是一场狂欢,是灵魂对孤独发起的革命。
酒保将啤酒放在了我面前,姿态虽然算不上恭敬,但我还是向他表示了感谢。我是唯一坐在外头的人,也就意味着我是让他最难服侍的一个客人,光凭这点,就务必要向他道谢了。
我呷了一口酒,冰凉的触感随着它的流动传遍我的整条食道,口渴的感觉开始减弱。
这是一场徒劳,一场注定失败的革命。正如跳动的心脏无法发起反抗跳动的革命,因为革命成功的那刻他也将不复存在,思考的大脑无法发起反抗思考的革命,革命成功的那刻他必将连自己革命成功本身都已遗忘。
孤独也是一样。
孑然一生降世的你,又怎可能不孤独?
有些时刻,我也想进去与他们一起舞动,一起纵情恣意,品尝这自我麻痹下的喜悦。
可我不敢,我害怕。我怕这虚幻泡沫破灭之后满溢而出的孤独会将我彻底淹没,使我无法呼吸。
我曾无数次沉溺在里面,就连此刻,肺中残留的溺水痕迹都足以令我呼吸困难。
我沉重地呼了一口气,一口气灌下一大口啤酒。
呼吸好像畅快些了。
我凝望着月亮上的一个小小斑点,那会是我投下的影子吗?又或是月球上的另一个我?他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若是我降生在不同的地方,会成为怎样的我呢?他也在注视着我吗?他向往我的生活吗?
我摇摇头,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可笑。教科书上说,月球上是不会有生物的。
我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将空杯推到一边,又拿起那杯还未喝过的,呷了一口。这杯要好喝些,更顺滑,麦香味更浓。相比之下,方才那杯就显得有些难喝了,尽管我喝时未曾察觉。
某种层面上说,教科书与互联网一同构成了一道紧密的包围圈。它不断缩小,直到把想象力全部歼灭。也就在同一时刻,你褪去童真,成为了大人。
我是个尚未合格的大人,或失去童真的孩童,显得格格不入。即抱有虚幻的想象,又带有现实的悲哀。仿佛太阳底下的猫头鹰,月亮底下的牛羊鸡。
一股困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喝了一口酒,想用冰凉的感觉唤醒我沉睡的细胞,效果并不明显。我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酒杯见底,效果依然不明显。
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向工作人员道别,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我的左脚有些轻盈,右脚有些沉重,走起路来不大稳当,我尽量走得慢些。我的嘴并不在乎身体的异样,他自顾自打着哈欠,一个又一个。
一只黑白斑纹的野猫走到了我的脚下,朝我轻声叫唤,仿佛在朝我撒娇。它很亲人,常在附近游荡,附近的居民都喜爱它,我也不例外,尽管我至今都没搞清它的品种。
我蹲下来,抚摸它的后脑,它咪上眼,发出更轻的叫声。
“小猫小猫,你感到孤独吗?”
我敲了一下脑袋,为我异想天开的愚蠢,猫怎么能听懂人话。这也说明,我身体的某些部分已被酒精夺去了。
“喵。”
“谢谢你的回答,小猫先生。”我噗地一声笑出来。
“喵!”
“也许是小猫女士。”搞什么啊,原来我连它的性别都不知道。
“喵~”
我的腿感觉酸极了,尽管才蹲了一会。我向它道别,直起身跌跌撞撞地前行。
不曾想,它跟在身后,一路护送。直到我一个踉跄,险些踩到它时,我才察觉。
我将它轻轻抱起,抚摸着它软软的身躯,它也用手抚摸着我。我吹着口哨,哼着歌,它用着和声的腔调,恰到好处的附和着。
再拐个路口便到家了。头顶上突然传来了打砸声,伴随着谩骂。
小猫叫了一声,从我怀中弹走,隐没在夜色中。我抬头看去,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声音尾借着光线一同从屋子里传来。
我驻足聆听,判断出是一对夫妻在争吵,内容大体与家庭琐事有关。
许多夫妻间的争斗往往放在友人间是构不成争吵的,也许是友人间往往不会太过计较,也许是彼此间的羁绊的还未至深入骨髓。白天,太阳的光亮驱散一切,将人们身上纷繁芜杂的烙印掩盖,夜晚,太阳落下,烙印在月光的映照下重又显现,我们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夫妻间在床榻上赤裸相对,将彼此的丑陋真容一览无遗。有的觉得对方的烙印并不丑陋,反而还填上一种五彩斑斓的美,使他忘情地亲吻。有的觉得对方的烙印并不好看,但他并不在意,他如以往般亲吻对方。有的觉得对方的烙印很是丑陋,使他不愿再触碰,甚至不愿多看上一眼,他背过身去合上眼,繁杂的思绪萦绕在他的心头。有的担心自己的烙印太过丑陋,不愿展示,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掩埋,烙印另谋出路,反从他的体内显出,裹挟他的心脏,玷污他的血液,他的枕边有人,但他不觉得温暖。他在空旷的床榻上溺水。
又或许,这些感受都同属一个人,是他不同人生阶段中的不同感悟。
玻璃破碎的声音划过夜空,像是遥控上的某个按钮,将夜晚重新切回静谧的频道。
为了完整的看完这场演出,我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我的腿实在是有些酸了。但我很快便为此后悔,除了一阵女子的呜咽,再没有任何声响了。并非我觉得这个结尾不好,甚至可以说,这个结局已算是不错。只是对于一场演出来说,显然有些俗套。原来,那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早已精准的将高潮与尾声切割开,只是我未曾察觉。
我起身,朝家楼下走去,我对已能猜到结尾的演出不抱有兴趣。虽然也并不一定会如我所料,但我不在乎,我一厢情愿会如此。
我感到右脚不再轻盈,左脚不再沉重,也许是我记反了,但无关紧要,他们现在都一并只剩下酸痛。我的步调恢复了平稳,大脑好像也重新开始散发出电波。
我再次打了一个重重的哈欠,我也才意识到,已有一阵子没打了。
钥匙带动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我推开老旧的大门,踏进空无一人的屋里。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换好了衣服,我去厕所将膀胱排空,同时简单地冲洗了脚,擦干,躺在床上,盯着悬挂墙上的结婚照,看着与方才镜中的自己已不太相像的曾经的自己。他比我笑得灿烂,我比他皱纹更深。
天已有些蒙蒙亮,不像刚刚那般暗了,我又打了一个哈欠,泪水沁出眼眶,我合上眼。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想起了暧昧灯光下的那位女子,那位抓着我的手,伸向她身体秘密的女子。我为那些需要用身体换取回报的人感到悲哀,并不是想为他们开脱,只是我相信在最初的阶段,他们一定都品尝过极大的痛苦,甚至产生告别人世的念头,正如他们刚从子宫出来时,嚎哭着抗拒这个人世。
我想起了她身体的触感,下体不知廉耻地有了反应。
黎明是下一次黑暗抵达前的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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