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白府。
十六岁的少年白墨独坐灯下掩卷苦读,单瘦的身体仿佛禁不住夜的清寒,他止不住地咳着,却依然强撑着不肯放下书本。
“既然去日无多为什么还这么折腾?”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
白墨抬头,见窗边静静坐着一个黑衣少年:“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少年抱着剑淡淡笑道:“这些你无须问,你只需知道,你将命绝今夜。”
白墨也笑了:“是阁下要取我的性命吗?”
“正是。”
白墨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之情,他只说:“请阁下容许我给父母亲磕个头。”
少年一怔,他杀人无数,白墨是最年幼的一个,却是最坦然的,听闻命之将尽他的脸上竟不见一丝波澜,他竟产生了好奇:“公子如此年幼,面对生死为何竟如此坦荡?”
白墨道:“白墨,字一痕,人生于世如天地一痕,生死存亡都微不足道。”
白墨向少年一揖,便去了父母的房内,待他向父母磕完头,竟投井而逝。
少年静静站在高墙上看白家父母从井里捞起儿子后捬尸痛哭,他默默收起剑,转身离去。
“瞳子呢?”掌门问道。
少年双拳紧握沉声道:“弟子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无数武林高手都命丧你的剑下,如今竟然不能杀死一个病弱少年?”
“是的,掌门,是弟子生了恻隐之心,他和我同岁……”
“混账!”掌门怒发冲冠。
少年以头撞地连连磕头:“掌门息怒,弟子自请入密室受罚!”
若能一死了之,他情愿一死,但是他是无生门唯一一个不能死的人。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整个世界沦为一片黑寂。
白府内静谧无声。自白墨死后,白氏夫妇并未对外发丧,只悄悄将其葬入祖坟,白氏产业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一旦被外人知晓白氏独子命丧,必将生出不少波澜。
白老爷愁眉不展,一夜之间须发皆白,白夫人亦一病不起。
忽一日一少年登门,他一身麻布青衫,身形单瘦面容清俊,行为举止与白公子竟有几分相像。少年一见白氏夫妇便长跪于地,要做他们的干儿子。
白氏夫妇又惊又喜,但谁也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自此之后白老爷便对外宣称,从此以后白氏家业移交于公子白墨手上。而白氏夫妇则搬到城郊别院颐养天年,不几年后便相继离世了。
“从此以后,你就成了白墨,真是天衣无缝。”石榴叹道。
白墨道:“后来的事温姑娘都跟你说过了吧。”
温青念八岁时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白府给白公子看病,刚走出白府的门父亲就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温青念以为父亲太累了,赶忙给他捶背。
“孩子,我没事……”温太医握住温青念的手,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那白公子竟不是往常的白公子,白公子从小深居简出,除了白家的人唯一见过他的就是温太医,如今白家上下都瞒着这个秘密,作为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外人,温太医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之后温家果然迎来了弥天大祸,因内廷皇子错用药一事,温家被治罪抄家,全族上下几十口皆被斩首,唯有温老先生与温青念幸免于难。
石榴一阵窒息:“是你灭了温家,而温姑娘为何还如此听命于你?”
白墨冷笑:“我能灭了温家,难道不能灭了她?这世上除了我她还能听命于谁?”
石榴感觉身边仿佛憩伏着一头恶兽,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她比谁都想杀了我,但比谁都离不开我。唯有我能给她翻案,给温氏清白。其实,当时我并未打算做这么绝,但为了获取陈公公的信任,只能牺牲他们。”白墨道。
“白氏夫妇也是你杀死的吗?”
“不是,他们思子心切,早已有了弃世之念。”
“那你是怎样让白氏夫妇把家业交给你的?”
“很简单,”白墨道,“我说不然的话我就灭白氏满门。”
石榴心头一惊,恐惧如蛇般窜遍全身,罪恶感像藤蔓一样伸长蔓延,长出鳞刺噬咬着皮肉。
“不要以为我罪孽沉重,”白墨的声音冷漠中夹带着嘲讽,“你想不想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我?”
“你杀掉的那些人,他们都是谁,为什么会被杀掉。”
石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德胜楼老板李四是王尚书的故旧,酒楼经常接待朝廷官员,李四则为王大人收集信息,他一死,许多线就断了。
“那个小姑娘,是刘大人的女儿,刘大人年过五旬只得此女,一旦命丧,他再无心政事……而曾大人是最孝敬母亲的,你刺杀他的母亲几乎要了他的命。无生门的剑从来不指向手握重权之人,而是他们最无辜的亲人!”
“你不要说了!”石榴道。
白墨仍不罢休:“你知道吗,你的罪孽在进入无生门之前就已经铸就了——”
石榴不解。
“那间院子,不就是你曾经的家么?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葬了多少生灵?”
石榴小时候吃不上饭,经常上山打野兔,她没有刀剑,只用木棍子就能生生捶死野兔,她经常混身带血在村子里逛悠,有一次甚至杀掉了陈大户家的狗。
村子里没有小孩跟她玩,她总是孤身一人来去。
她杀的第一个人即是刘大少,他害死她母亲,她放恶狗生生咬死了他,
那时候她就已经被无生门盯上了。
“我们观察了你许久,一致认为你是不可多得的天生的杀手。”白墨说,“所以入了无生门之后你才叫了石榴,你家院子里的石榴长得可真不错。”
石榴笑笑,往事漫上心头,她却再也快乐不起来,仿佛世界于她永远都是这般黑暗,再也不会有光了。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石榴说。
她摸到一个似是卧榻的东西便躺了上去。
“你不要离开我。”石榴拉住白墨的手。
“我在这,没有走。”
她死死握住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在黑暗中:“对了,白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本来的名字是什么呀?”
“说了你可别笑,”他轻轻笑着说,“我在无生门的名字是……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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