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白有天穿越大西北的风跑回宿舍,倒了一杯热水把自己扔在床上,躺着那会听见外面的风吼着路过窗台,“暖气还冰着,这样下去应该给宿管科打电话了吧。”疲倦袭来,冒白喝了口水,嗓子被烫的发痒,他想起他的歌手唱——比痛和痒更多的是不痛不痒。
然后终于明白,他就是这样慢慢变的懒惰,偶尔挣扎,敞开双手大度的迎接各种事。
冒白重新把自己裹回被子里,昏黑的空间里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平常无奇的一天,冒白被舍友拉去打球,对方是同专业不同班的几个男生,领头的大家都叫他W,可能是因为他老是穿一件带有W字母的外套。W拍着球看向冒白,嚼着口香糖,冒白感觉他对自己有敌意,又想不到原因,其实也懒得想。他记得窗台上的毛球还没有浇水,顺手投进了一个球后便想着离开,舍友S绕过对手跑到冒白跟前,小声告诉他先别走,这样太不礼貌了。
“我也觉得很不礼貌,可我就是想离开,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照顾所有人心情”。
他没说出口,接过球和对方周旋。直到W运球时故意把他撞倒在地。
“不想打就走啊!”W吐了口香糖,狠狠的把球拍在地上,朝着躺在地上的冒白吼了一声,然后居高临下用鼻孔盯着他。
被推倒的冒白合乎情理的没有反抗,没有单手撑地站起来,没有像很久前的自己冲上去就要扑倒别人,说着脏话抬脚就要踹人,就算被打的几率大于他打人的几率,但还是学狗皮膏药粘着人不放。这都是过去想要正常的活着的正常行为,即使风能把排排靠着的自行车吹倒,冒白也能把自己站成一尊雕像。
可是现在要摊开手迎接生活,所以就这样躺着吧,视野里是蓝的透彻的天,没有云,太阳的温度刚好,风从旁边的草坪吹来,铺在冒白身体下,就这样躺会吧。冒白闭上眼睛,把四肢解放开来,像祥林嫂,那个悲惨的女人。昨天还又读了一遍，真可怜。这样想着,冒白不禁在意识清醒时嘲笑了自己一番。
后来W带着其他人绕过冒白抱着球离开,像躲开一条垂死挣扎散发着恶臭的鱼。
毛中特课,阶梯教室里插混打科的人占多数,上课的老师是个很健谈很容易忘记自己本职工作的女老师——经常讲几分钟的课接下来便是漫长无聊的拉家常——冒白这样认为,所以每次安排在晚上的课,他一般都早早去教室挑一个好座位——离她远,离自己近,靠着墙或窗子的拐角,抬头能看到挣扎亮着的星。然后冒白开始思考，现在这是怎么了。
几天前这个城市下了一场雨，时间持续了整整一天，很让人咋舌，因为这里下雨的几率比冒白在下课人潮里碰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还要小的令人发指。S说头顶的天是不是开了个窟窿，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冒白低头看着鞋，鞋尖一副委屈的样子，走路带起的土遇上连绵的雨，变成泥暧昧的趴在鞋上，甚至裤脚上。“我无所谓下不下雨，我只在乎它会不会把我的鞋弄脏。”S又开始咋舌，变了变了，完全乱套了。
直到有天冒白百无聊赖翻猫弄，然后看到了“丧文化”这个词，他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人生热情的全盘低下——冒白把自己近来不负责任的活着但时刻挣扎着想要解救自己的经历浓缩成了这句话，嗨，还真有意思，自甘“下流”。猫弄上介绍了一个日本社会学家三浦展在《下流社会》，里面有对“丧文化”的支持语论——三浦展笔下所描述的“下流”，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下流，它指的是一种不求上进的心态，一个人的人际沟通能力、生活能力、工作热情、学习意愿、消费欲望等也全都比一般人更为低下。三浦展看法是，很多人自甘下流，并非他们不愿意上升，而是上升空间已经丧失。
冒白退出猫弄，把手机关机，在最后一声震动里闭上眼睛。最近S说周末去打球吧或者骑车去后海吹海风，冒白以周末天气太差而拒绝；S说课程结束后实在无聊，去唱唱歌喝喝酒放松放松，冒白以耳朵不想听吵闹的声音拒绝；别人邀请的一切，冒白总有合适的让人无法再近一步沟通的理由拒绝。久而久之，冒白清晰的明白，自己已经困在丧文化里无法脱身。而周围人生存的环境，是在玻璃器皿内的冒白嗅不到的新鲜空气。冒白翻过身侧躺着，睁开眼的瞬间瞥到暴露在空气里的整条右手臂上清晰的血管和脉络，里面流动的血液和摸上去冰凉的触感，提醒着自己以前还是个有梦的青年。
丧文化不过是个借口，冒白貌似不礼貌的拒绝了外界的消息，只不过想快点认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每天立很多的flag，像台上迈着步子抖着水袖的戏子。以前很多时候，冒白总把自己扔进人堆里，大声讲话，发表自己的意见，带着防御性倾听和别人交流，而等到人作鸟兽散的时候，才相信了越是无知越想要发声。
在丧文化充斥的今夏明秋，冒白走出阴冷的宿舍，双手紧贴裤缝，目光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仿佛正在穿过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世界。
但欣欣向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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