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前年翻盖了老家的房子，去年早春时节，我从网上买了一棵石榴树苗，栽到院子东边靠窗的位置。网上介绍说这是结果又大又甜的一种石榴树。我很期待。老家院子里曾经有一棵石榴树，种在和现在差不多的位置，因为翻盖房子铲掉了，很可惜。因为它结的石榴就是又大又甜的。树虽不大，但结果很多，我们除了摘了自己吃，也曾经送人。脑子里有不少关于它的美好回忆。院子里因为它（当然还有其它一些果树），也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中秋的晚上，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摆上桌椅，放上摘来的石榴，一起赏月，是一种特别美好的享受。所以，翻盖了房子以后，我就又迫不及待地种了这棵。

妻子不太赞成我从网上买树苗，怕活不了。我也有些担心，因为栽它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但它真的就活了，没有辜负我对它的期望。我还清楚地记得它刚刚发芽的时候带给我的惊喜。那时候我几乎天天凑到跟前去看它，是不是发了芽，但每次都很令人失望。春天的各种花花草草都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发芽开花了，渲染成一片诗意盎然的美好世界，但它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有一次我忍不住用指甲用力去掐它的表皮，看是不是已经柔软，并试着从它最底下的一根小细枝上撅下一截来，查看它的内里是不是有绿色的汁液。但结论是不确定。就是在这样的担心和疑惑中它发芽了，某一天我蹲在它的跟前看它，我清楚得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突然，我惊喜地喊出来，我发现它发芽了。细细的枝子上冒出了针尖一般大的芽，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我赶紧拍图发到了家庭群里，让他们也分享我的喜悦。

以后就看它的芽慢慢地长大，融入到暖融融的春天里。第一年，它没有开花，我理解它，刚刚挪栽来，恢复了元气，长了叶子，适应了这里的土壤环境，不开花是自然的。但是今年它也没有开，一整个春天、夏天它都在疯长枝叶，已经有两米高，绿油油的叶片似乎绿得要从表面渗出绿色的汁液来。身躯庞大得把窗前的空间基本上都占满了。但是它依然没有开花，七月，我住的小区里的石榴树都开花了，八月，石榴树上都结了绿色果皮的果实了，一个个像小灯笼一样，似乎在纷纷炫耀自己。可是我老家的石榴树依然只是疯长叶子，不开花。妻子嘲笑我，你确定买的是一棵石榴树吗？我知道她在开玩笑，我也知道它是一棵石榴树，但它不开花，我实在不能说服她，也说服我自己。

立秋了，早晚天气渐渐有些凉了。对于它的开花，我们已经不抱希望。今天回家，看着疯长了一个夏天，身体已经非常健硕的石榴树，我打算给它瘦瘦身。找来小锯和修枝的剪刀，先把底下三根粗干锯掉两根，只留下一根，又用剪刀修剪了一下它凌乱的枝条，这下子她变成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了。我很满意。

修剪完了，我们就进了屋。忽然，妻子隔着玻璃窗用手指着外面的石榴树向我喊：快看，一朵石榴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真的呢，就在我们留下的那根枝干最顶端，顶着一朵小小的石榴花。它是那么瘦小，平时被满满的绿色所围裹，根本看不见；但又那么醒目，开在最顶端，骄傲地宣告了自己的诞生，像茫茫大海上的一盏红灯，像苍茫天宇上从云缝间露出的一颗孤星。我心里突然充满了快乐。啊，它真的开花了。尽管它是那么小，尽管它已经错过了开花的最好的季节，已经不可能结成一个甜美的果实，但，那有怎么样呢？毕竟，它是开花了，它证明了自己确实是一棵石榴树，一棵会开花的石榴树。只要有可能，就要开花，不管晚不晚，因为这是它的使命。这也是所有花草树木的使命。当然，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使命。活着，就要开花，不管有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