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汇欢
易水河畔的风仍如当年般肆虐,那个渐渐没入风雪之中的身影却再寻不见。
——题记
萧子卿初见荆轲是在他的酒馆里。
那年赵国的冬天特别的冷,窗外肆虐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屋上,整个酒馆在风中颤抖着,似乎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
但萧子卿却趴在木桌上小憩,看起来完全不担心酒馆的安危。身旁炉中燃着的木柴“噼啪”作响。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时,一人卷着寒风推门而入。他懒懒抬眸打量来人,颇为俊秀的面容,负着一把剑。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市井传言,似乎有一个叫做荆轲的酒鬼剑客近日在周围市集游荡,到处找酒喝。正想着,那人开口,带着些许的他国口音。
“店家,上几坛酒。”
“你脚边便是,一坛十两银子。”他又打了个哈欠,暗暗考虑是否去友人家凑合一晚。
“十、十两?”
“当然,这可是天下难得的好酒。”他挑眉笑“怎么,喝不起?”
“好像真的喝不起。”荆轲挠了挠头,回答的很老实“我全身上下一共也才五两银子……”
他抽了抽嘴角。望望天气,发现雪一点也没有停的迹象,想想也不会再有别的生意,于是他道:“五两便五两,你拿一坛罢。”“拿这五两喝了酒,明日我吃什么?”荆轲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伸出两个手指“二两,不能再多。”“四两,不能再少。”他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四。“……再加十个铜板。”咬牙切齿。“三两,这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他毫不退缩。“……成交。”
荆轲提着酒去了,他摸摸银子笑弯了眼,快快乐乐地抱着一小坛酒去友人家投宿。
次日,荆轲再次来到酒馆。
那时他与友人水溪浅正在喝酒聊天,见荆轲来,他微微怔了一下。
“十两银子?”荆轲似笑非笑。“子卿的酒对朋友可是不收银子的。”水溪浅笑得一脸风光月霁。“一般人也没有闲钱来买我的无名酒——即使它是赵国第一的酒。”他补充。“第一?都说赵国有两种酒名扬天下,一是烈云烧,一是凌水酿,可没有你的无名。”荆轲饶有兴趣地提问。
“烈云烧太烈,如尖刀般刺入人心,激你万丈血性,凌水酿太柔,如细雨般缠绵细腻,使你为之疯狂。而我的无名,空得清冽,如挚友一般,一瞥一笑皆了然于心,坦坦荡荡,毫无讳忌。”“但这也只能说明三者各有千秋……”“非也非也。”水溪浅截断荆轲的话语“子卿可没有说自己的酒第一好。”“不是第一好?”荆轲疑惑。“当然不是,我的酒可是赵国第一贵的!”
“……”荆轲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一定会成为你的朋友的。”“然后你就可以不付银子喝酒了?”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贪财吗?
从那天起,荆轲天天跑到酒馆报到。相处间,荆轲知道他是个酿酒师,曾经是个剑客。
后来,他渐渐认可了荆轲。
再后来,荆轲听说了盖聂。
后来的后来,荆轲和盖聂论剑,然后离开了赵国。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荆轲去了燕国。
水溪浅说:荆轲做了田光的门客,很受器重。
水溪浅说:田光自杀以使荆轲效忠燕太子丹。
水溪浅说:燕太子丹对荆轲很好。
水溪浅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听着,却只是“哦”了一声。
荆轲给他寄了一封信,于是他知道燕太子丹欲使荆轲刺秦。
这是个必死之局。
但荆轲已深陷局中。
他踏上了去往燕国的路,临行前,他向水溪浅告别。水溪浅浅笑着,说“我会帮你看着酒馆的,不用担心。”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赶到了燕国。旅馆内,明灭的烛光中,荆轲笑了,那笑容中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还记得当年我们说赵国酒么?……田光就像那烈云烧,太子便是那凌水酿。”“你不该担下这种责任,你该是日饮于市,酒酣以往,歌于市中,或乐或泣,旁若无人的。”“可以喝着你酿的酒,听着朋友击的筑,吃着朋友杀的狗……何等快活。”“总之你就是不想付银子是吧。”“哈哈是啊……对了子卿你会写歌吗?”“会啊,你想干什么?”“……”荆轲在他耳边悄悄道了一句。“……”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半晌,他道“好。”
他在易水河畔见了荆轲最后一面,那天的天气一如二人初见那日。易水河畔回荡着悲怆的筑声。他听见荆轲用他连夜写的曲唱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他看见荆轲向他所在的地方挥了挥手,他看见荆轲走向等候已久的马车,他看见荆轲再没有回头。
那个身影渐渐没入风雪之中,他知道自己恐怕再也不会看到这个身影了。
他站了很久,久到易水河畔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轻轻地,以颤抖的声调,唱起了那首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凛冽的风刮去了雪地上唯一的声音,他呛了满口的风雪,喉咙疼的要命。但是他还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风萧萧兮易水寒。”
“……挚友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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