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不再为钱愁

      从此不再为钱愁

峰子

一

把分家分到手的那份遗产存进了银行，想着这些年来为了儿子又当爹又当妈，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那些个含辛茹苦，李少勇不觉悲从中来，险些掉出泪来。

将那张银行卡小心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李少勇顿时就感到那钱包也一下就跟着沉甸了起来，于是自己那腰也就不自觉地挺了起来，再走起路来呢，居然也像是回到了自己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了些。

该犒劳一下自己了，李少勇想。一眨眼的功夫，这可就苦了大半辈子了。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弹指一挥间”。可不就是弹指一挥间，这不，说老就老了。

从当兵回来进工厂工作时的喜悦，从娶妻生子时的兴奋得意，从当劳模、当段长时的风光荣耀，一直到工厂跌入低谷，自己拿不到工资，无钱买米时的窘迫。从离婚时自己的愤怒和痛苦，从无力面对儿子时的无奈，一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切，仿佛就是那么一眨眼之间。唉！这些年过得都是些个什么日子呀，处处捉襟见肘，时时小心谨慎，见谁都低眉顺眼的，想我李少勇没鞋儿破帽儿破跑到大街上疯去，也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总算是好了，那些个惨淡的日子总算是过完了，自己不但是继承了一笔遗产，再过上三年五年，自己也可以拿养老金了，也就是说，这一辈子，自己是再也不会缺钱了，就凭这一点，也是该犒劳一下自己的。

李少勇来到了一家烤鸭店，要了半只烤鸭，两个凉菜，一瓶白酒，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好，自斟自饮起来。喝下去了一杯酒，李少勇感到了心情的舒畅，也终于又感到了些许生活的美好。有了舒畅，感觉到了美好，李少勇就不由得又想起了他的前妻。

前妻也可以算做是貌美如花吧。李少勇至今也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穿着厂子里刚刚发的最新款的工作服，人看上去精精神神的。他还记得那天他自己一直是微笑着的，因为他喜欢对面坐着的那个女子。记得前妻也是微笑着的，笑出了一脸的好看。那么后来呢？后来他们就开始不停地约会了，一起吃饭，吃完饭再去看场电影……

居然自己也曾经有过这么多的美好，这让李少勇有点意外，当然也很是开心。于是，在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之中，李少勇喝下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地就有些醉了。醉了就特想找个什么人说说话，可是又该和谁去说呢？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儿子发短信了。

二

儿子还算是争气，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只是毕业找工作时，儿子说这些年他穷怕了，哪里给的钱多，他到哪里去。这一走，就去了新疆，和自己隔了千里。儿子说的是对的，可不就是穷怕了么，记得下岗没多久，妻子就和自己离了婚，跟了那个天天追她的有钱人去了南方。那个时候，儿子还小，要吃要喝的，为了能多挣点钱，原本是钳工的自己，却干起了铆工活，成天十几磅的大锤拿着，累得要死要活。心烦起来了，就只能是就着几个油炸大豆喝点烧酒。看着那个哭闹的不懂事的儿子，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都是为了你呀，要不是为了你的话，老子这会正吃香的喝辣的呢，嚼个什么油炸大豆呀。”心热了的时候呢，却又恨不得把儿子抱在怀里亲死。“幸亏有个你呀，要不我还活个什么劲呀。”

想到了儿子，没来由的，李少勇有点想哭，他又忙喝下去了一杯酒，总算是把那眼泪压了回去。李少勇揉了揉眼睛，低头在手机上写起了短信。“你奶奶的后事都处理完了，你奶奶住的那套房子也卖了，卖房子的钱，咱们家分得的是最多的。”

刚发出去这一条，想想，又忙着写下一条。

“咱们家的那些个电器该换了，家俱也该换了，房子也该重新装修一下了。下次你回来，就可以请你的同学们来家里玩，这回咱可就不怕别人说咱们家寒酸了。”

儿子内向，是不太爱多说话的，别说是这样发短信给他了，就是面对面地说，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爱理不理的。好在李少勇早就习惯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他自己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他爱听不爱听。

儿子居然回电话了，这让李少勇很是意外，接电话的时候，他都有点紧张了。

“老爸，又喝多了吧？我说您就少喝点酒好不好，多注意身体行不行呀？您这都要愁死我了。”

虽说都是些个埋怨的话，可不也有关切包含在里面吗？李少勇感动的就又有些想哭了，酒不但不能少喝，还得多喝几杯了。

短信是不敢给儿子再发了，可一肚子的话却又憋在了那里，不说又难受。那和谁去讲讲呢？还是跟死去的老妈讲吧，老妈可是从来都不会烦自己的。

这些年，老妈也不容易。老爸死得早，她也就那么点微薄的退休金，还得处处帮贴着自己。细想想，自己还真的不能算是个孝子，虽说在老太太卧病在床的那几个月里，自己端屎端尿、忙里忙外好好伺候了一阵子，可比起妈妈对自己的恩情来，这又能算点什么呢？

妈妈是带着遗憾走的，她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放心不下自己到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该怎么办。走的时候妈妈拉着自己的手说：“你那儿子好也罢、赖也罢，你总算是给他供出来了，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以后的路就让他自己奔去吧，你也该为你自己打算一下了，这么多年了，家里早就该有个女人了。”

是呀，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家里是缺个女人的呢，可又有什么办法，清汤寡水的日子，结发妻子都不愿意和你过下去，逮住个机会就无怨无悔的和别人跑了，那你说，还会有谁愿意往你家这个火坑里跳呢？就算是自己命好，能碰到那么个不怕死的，可自己又实在是不愿意把儿子交给后妈去养着，弄不好再闹出个男孩版的小白菜来。现在好了，儿子大了，不靠自己了，并且也飞得远远的了。再有就是，真的感谢妈妈，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大的一笔钱，防老是足够的了。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苦了这么久，也是该给自己找个女人了，哪怕只是陪自己解个闷、说说话也是好的呀。

                             三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同样是不知不觉，那瓶子里的酒也让自己给喝完了，那可是整整一斤的酒呀。烤鸭店也早就到了打佯的时间，服务生已经过来催了他几次了。是啊，该回家了，又该回家守着电视等瞌睡去了，唉，这日子过的，真是无味又无趣呀。

以前还好，就是儿子没有上大学的那些个时候，那好歹是个家，有牵挂，也有笑语和欢声，甚至是吵闹。现在可就惨了，除去了冰锅冷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苦零零的孤单了。

李少勇走出了烤鸭店，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酒就有点醒了。酒醒了，人却怎么也不愿意回家去了，家外面的这个世界原来会是这样的好，原来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热热闹闹的呢。

乘着那点酒兴，也乘着自己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李少勇开始在街上闲转起来。李少勇可是在这座城市里出生并长大的，这些年来，虽说生活的压力让他无法去亲近这座城市，但那分热爱却是始终存在着的，他是很熟悉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的，也包括那些阴暗的去处。

转进了一条老旧又窄小的胡同，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家洗头房前。粉红色的灯光底下站着一个粉红色的女孩儿，让人感觉暧暧的。“大哥，休息休息再走吧。”鬼也没使、神也没差，反正李少勇就是挪不动步子了。但他也不敢进去，就那么驻足在那里。那粉红色的女孩儿倒是真的不错，大眼睛小嘴巴，干干净净的，要不是从事着这样一种职业，倒是可以给自己的儿子做个女朋友的，李少勇这样想着。

嗲声嗲气地叫了半天，见李少勇还是无动于衷，那粉红色的女孩儿可就不愿意了，“傻逼，你有病呀，不进来，站在门口瞎看什么？没见过女人回家看你妈去！”得，挨了顿骂，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人家可是个性工作者，性格上属于潘金莲那类，是啥话都能说出来，啥事也都是能做出来的。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走你自己的路吧，挨骂事小，回头别再挨上两个嘴巴子，那可就没趣了。

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能找的，不但自己不能找，儿子也不能找，要找也得找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另外，和这样的女孩子玩也是不能乱玩的，不是自己没钱，有，还有很多，问题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嫖的这个胆量。那就啥也别说了，还是回家吧，外边的灯红酒绿与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来这里瞎转悠本身就是个错误。主意定下来的时候酒也就彻底的醒了，只是往家里走的那脚步挪起来却又是格外的沉重。家，对李少勇来说，实在是与温暧舒适这样的字词无关的。

没有女人的家的确是不能叫做家的，满大街的女人这话没错，可能和自己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的那个女人又该到哪里去找呢？李少勇犯了愁。

这些年，因为穷，所以没法子不自卑，自己也就很少和老同学、老战友们交往了。也是，人家请你吃十次饭，你就是再不要脸，也得回请人家吃一次吧，可这一次的花销自己也是很难承受的起。那就只能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整天守着儿子，絮絮叨叨。再喝上点劣质的白酒，喝醉了，挺尸似地往床上一躺，一日复一日地熬了。

少了与人交往，渐渐地，没了朋友，那也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四

李少勇的确是个没有什么朋友的人，所以也就根本别指望会有什么热心人颠颠颠地跑过来为他保媒拉纤，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李少勇是从媒体上看到那则征婚启事的，启事上说那女子三十六岁，丧偶，端庄贤惠，欲找一位懂得疼人的男士为伴。这算什么呀，这实际上等于没有提什么要求，懂得疼人？啧啧，只要你是个可人儿，你人好，就是二傻子也是会懂得去疼你的。李少勇按那启事上的手机号拨通了电话，那女子的声音非常好听，有点像是电台里的播音员，这让李少勇陡增好感。他们在电话里约好去广场见个面，随便走走、随便聊聊。

要去约会了，现在网上的那句用语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呵呵”。“呵呵”，这种体验可真的是久违了，李少勇觉得都有些恍如隔世了。

李少勇去专卖店买了套新衣服，贵是贵了点，可一上身，显然判若两人，自己都有点不敢相认了。除了脸上皱纹多了点，头上生出了些白发，和同龄人相比，李少勇看上去还是蛮年轻的。清贫少肉又多劳作的生活，使他的体型保持的很好，从背影看，身才很好，简直就是个小伙子。

那女人也真是不错，贤惠不贤惠现在还不知道，但起码人是端庄的，穿的也得体，不妖不艳，却也不俗不土，李少勇很满意。

正如在电话里说好的那样，他们先是沿着广场随便地走、随便地聊。后来就走累了，但却聊得更加投机，有点舍不得分开了。恰巧路边有个咖啡屋，那女人说进去坐坐吧，于是就进去，一人要了一杯咖啡。

环境很好，音乐也好，当然了，那女人更好。李少勇的心情不错，讲他的童年，讲他的少年，也讲他在部队、在工厂时的那些个激情燃烧过的岁月，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女人并不搭腔，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铁肯定是要乘热打的。说点难为情的话，面对着那女人的一颦一笑，李少勇都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下半身居然跃跃欲试的，有些不听他的话了。这可真是很久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李少勇的脸都红了。

李少勇要请那女人吃火锅，女人同意了。于是就结帐，准备离开。服务生拿过来的帐单却差点把李少勇吓死。两杯情侣咖啡，两盘小吃，共消费一千八百元。一千八百元呀，这肯定是个天文数字，李少勇的汗当时就流了出来。

出门时，李少勇是特意多装了些钱的，不过也就是一千来块，还差着八百，这可怎么是好。看出了李少勇的窘迫，那女人倒很是善解人意，“是不是钱没带够呀？这里的东西也太贵了，下次再也不来了，还差多少？我来替你补上吧。”

得！第一次见面就欠了人家八百块钱，真是不好意思。另外，这个世界变的也真是够让人陌生的，谈了点小情，说了点小爱，喝了那么点小咖啡就要这么多的钱，想当年，自己和前妻约会，也就是吃个五分钱的冰棍，看个两毛钱的电影。看来呀，恋爱这个东西现在也成了奢侈品，不是一般人能谈得起的。那最好是速战速决，省钱还省事。

五

再给那女人打电话仅仅只过了一天。李少勇在电话里说要把钱还给她，还要当面谢谢她，说要是有时间的话，那就今天吧，出来一块坐坐，今天的太阳不错。

只是这次再也不敢去什么咖啡屋的了，就在路边的一个露天的茶痤，李少勇要了一瓶啤酒，为那女人要了一瓶冰红茶。

“你这人可真够老实的，老实的都有点傻了。不过也好，和你这样的人过日子肯定特踏实，不会被你给卖了。”还钱的时候，那女人这样评价着李少勇。这话听着挺难让人琢磨，到底是夸还是骂呢？但不管怎么说吧，讲这些话的时候，那女人是真诚的，也是多少有些亲昵在里边的，这也就足够让李少勇感动的了。

走过来一个卖草莓的，就是挑着担沿街叫卖的那种。女人的目光随着那草莓在移动着，李少勇能够看得出来，女人是喜欢吃这种东西的。李少勇忙掏钱去买，女人慌忙地阻拦，“我不要我不要，你可千万别买，这个季节草莓很贵的呢。”

“管它贵不贵，咱又不是天天吃。”

问明了价钱，的确是贵，都够买好几斤猪肉的了。李少勇咬了咬牙，但还是买了。

那女人吃草莓的样子很是好看，捏起来，放在嘴边，舍不得似地，一点一点地咬。

那就继续聊天吧。依旧是李少勇在说，那女人在听，不过他们这次谈话的内容显得略微低沉了些。李少勇谈的是前妻，谈的是儿子，谈一个光棍带着个孩子辛辛苦苦的那一段难熬的日子。女人显然是受了点小感动，她眼圈红红的。后来就来了那个个电话。那女人先是漫不经心地接听，顺便也不忘向李少勇解释一下，“我大哥。”接着就大吃一惊地大叫了起来，倒吓了李少勇一跳。“什么？有生命危险，在哪个医院呢，你别急，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那女人匆忙地就要走，“不好了，我嫂子出了车祸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呢，咱们下次再见吧。”

既然是人家家里出了事，既然自己也知道了，那就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总得搭把手吧，这点人情事故他李少勇还是懂的。于是，啥也就别说了，打车，和那女人直奔了医院。

医院门口果然有个中年男人焦急地在那立等候着，“你身上带了多少钱呀？要先交押金才能救人呢。”女人忙翻包翻兜的，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就这些了，够不够？”“还差的多呢，先把这些交上，让他们快救人。”那中年男人转身要走，女人忙求助地望着李少勇。这还容多想吗？这可是去救人呀。李少勇忙把身上带的两千多块钱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那女人。“我这里还有银行卡，要不要再去取点？”中年男人的目光中露出了兴奋，女人却说不用了，说自己也带着卡呢，便拽着那男人匆匆地去了。

李少勇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还有了那么一点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满足，很是得意。李少勇先是在医院的门口溜达了一会儿，后来就进到了一家小饭馆里。等要好了酒，点好了菜，这才想起身上已没有钱了，于是好一阵紧张，脸都红了。又一想，还有银行卡放在钱包里，便也就坦坦然然地喝了起来。

六

从那一天起，就再没有了那女人的任何消息。电话打过去，总是说你拨打的电话没有应答。真是奇了怪了，这人到哪里去了呢？出了事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她嫂子吗？莫非那嫂子怕一个人路上寂寞，带上她一块儿去了？

又胡思乱想了几天，直到偶然地从电视上看到了一个利用征婚来诈骗的案例，才猛然醒悟，自己是碰到骗子了。

“操了他妈了，这他妈的成了个什么世道了，你个丧尽天良挨千刀的，臭不要脸的，你出门就让车撞死”。

气还没生完，就又心疼起了他的那点钱。“妈的，只见了两面，连手都没拉一下，好几千块钱就没了，这算什么事么。随便给街上哪个要饭的，人家不得跪下来，又叫爹又叫爷的。况且说了，那么多的钱，那得能去多少次洗头房呀，这倒好，扔进水里没声响也就算了，还让人家污辱着智商、当猴耍。”

打开一瓶酒，越喝越气，越气越喝，索性又给儿子发起了短信。

“儿子，找对象一定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同学朋友什么的，千万别上网找，别让人家把你骗了。”

“儿子，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遇到那太爱钱的女孩子一定离她远点，那肯定不是过日子的人。”

儿子回短信了，“老爸，又喝多了是吧？唉！你真要让我愁死了。”

这个混蛋，什么玩意儿？你愁我什么，我用你愁吗？这个家里我是爹还是你是爹？真是小时候揍的你少。

日子又成了老样子，上班，下班，看电视，喝酒。喝迷糊了，上床睡觉。

忽然的那么一天，那个女人却打来电话了，说是给他还钱，再就是要和他好好聊聊。

这可真是莫明其妙，难道人家不是个骗子，自己错怪她了？不能吧。可如果她是个骗子，怎么还能主动找上门来还钱呢？不会又来了什么新圈套了吧。不管他，去是一定要去的，不带钱，多个心眼也就是了，倒要看看她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

女人很坦诚，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说自己就是个骗子。女人说自己很累了，真的是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觉得他是个好人，老实，感觉到踏实，这就又来找他了。如果他嫌弃自己呢，她就把那些钱还给他，立刻走人。如果还有些好感的话，她就想和他讲讲自己的故事。女人说自己真的很憋闷，很委屈。

去了家不错的酒店，女人掏钱，点了一桌子菜。

女人命苦，从小死了父亲，随着母亲走南走北的，没过过什么好日子。长大了，嫁了个丈夫却又是个赌徒，赢钱了，自己花天酒地，吃喝风流。输钱了，就回家打老婆，卖东卖西的。

女人柔弱，流着泪，含着苦，咬牙过日子，嫁鸡随鸡呗，女人认命。偏那丈夫极不是个玩意，赌债还不起了，却拿她去抵帐，让她陪另一个男人睡三天觉，不去就往死里打。女人说，那时候，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去陪的那个男人倒还不错，长相粗陋心却细腻。从小没被什么人疼爱过的女人觉得那三天就像是活在了天堂里，就有些死心塌地、不愿离开了。去陪的那个男人也是真心喜欢女人的，就花了点钱，把她买了过来。

女人说，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她在家里洗洗涮涮，那男人在外边工作挣钱，不用提心吊胆，没有了打打骂骂，家也像个家了。可惜好景不长，其实那男人也是个赌徒，只不过一边赌一边还放点高利贷，所以还算富足。在一次讨债过程中，男人失手打死了人，自己进了监牢，却让那女人没了着落。

要吃、要喝、要穿、要用，哪怕是天踏了，只要你人活着，日子还得过不是？那男人的一个朋友接纳了自己。那个人李少勇是见过的，就是在医院门口自称是自己哥哥的。以那个男人为首，他们有个小团体，男男女女的好几个人。这一年多来，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好多媒体上刊发征婚广告，并利用这些广告来实施诈骗。这次女人是逃出来的，女人说因为她在医院门口阻止了李少勇去银行取钱而遭到了毒打。

七

故事讲完了，不知不觉地，李少勇一瓶酒也喝完了。女人笑了笑，说我也想喝点了。就又要了一瓶，倒了一满杯，大口地灌了下去，眼泪却流了出来。没来由地，李少勇也有些想哭，也忙满满地倒了一杯，大口地喝下去。

后来，他们就都醉了。他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那个女人住的小招待所里。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相拥相吻、宽衣解带。一切又都是热烈的，急切、夸张，暴风骤雨。齐勇自己都有些吃惊，居然会这样的亢奋，不知疲惫地来了一次又一次。。。。

醒来已近中午。李少勇嗓子发干，头也有些疼，“我这是在哪？”昨夜的事依稀地回忆了起来，看看自己，果然是裸着的，脸也就红了。可是那女人呢？“喂！”叫了一声，并没有人回答。又叫了一声，依旧没人。猛地坐起，“不会又是个骗局吧？”这样想了，跟着就来了害怕。快速地检查。衣裤还在。手机、钱包都在。打开钱包，钱、银行卡却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的妈呀，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忙拨了110。

女人进屋的时候，屋里已多出了几位警察。女人端着一个大碗，热气腾腾的一碗牛肉面上还放着两个鸡蛋。女人被带走的时候，极哀怨地看了一眼李少勇，想说什么，张张嘴，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李少勇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必须赶快拿上身份证去银行挂失，他怕去的晚了，会让那女人的同伙，也就是他见过的那个哥哥把钱取走。可一打开抽屉，李少勇却愣住了，“我的妈呀！”银行卡、零钱全都在抽屉里放着呢，这才又想起昨天去见那女人时，怕有意外，特意把它们拿了出来。“哎呀！”李少勇猛一拍自己的头，瘫坐在了沙发上。

再赶到派出所，那个女人已被送进了看守所。警察说那女人交待了所有罪行，也供出了她的同伙，现在已派人去抓他们了。但那女人说他的确没有拿他的银行卡，她真的是想回来和他好好过日子的。那警察还对李少勇说，“那女人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她让你多保重。”警察还拿出了些钱，说是那女人还给他的。看着那钱，李少勇有点想哭了……

八

再见那女人当然是在看守所了，时间也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办好手续，在等那女人出来的时候，李少勇给儿子发过去了一个短信。“有个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能同意我找个女朋友吗？”

这次儿子的短信回的极快。“只要你看着喜欢，只要人长得不像猪八戒，我没意见，呵呵。”

“呸！你个死孩子，你找得媳妇才像猪八戒呢。”

和一个月前相比，女人有些瘦了，但精神却好。隔着玻璃对望，李少勇笑了笑，女人也笑了。看到李少勇手里拿着的草莓，女人却又哭了。

“草莓上市了，这下便宜了，我就多买了些。”

“这几天家里正装修房子呢，本来是想等等你的，听听你的意见，可看来你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所以我就自己做主了。这样也好，到时候，你一回来，咱住得也算是新房子了。”

“最近的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到这里来的车也方便，没事我就过来看看你，你不会烦我吧？”

自顾自地，李少勇说着。女人呢，流着泪，含着笑，默默地听着。探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该走了。女人抬起头，眼里早没了哀怨，却充满了幸福和对李少勇的关爱。李少勇忽然就有了一种想去抱她的冲动，但这样的一个环境，又隔着那么厚的一层玻璃，李少勇所能做的只能是淘气地扮个鬼脸，然后一撅嘴，来了个飞吻。

这一系列的动作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倒像是个十四五岁的中学生了，女人被逗笑了。

真的该走了，警察也已经在催了，李少勇却忽然想起了件大事，他忙问那即将离去的女人，“唉，认识你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

“是吗？”女人一脸歉意。

“小时候，我不太爱笑，爸爸一直叫我小愁人儿。”

“小臭人？”出了看守所，李少勇还是憋不住地笑，“瞧她爸这没文化劲的，还不如我呢，挺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起了这么个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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