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军老人挣扎着从床上翻起身,他感觉头晕目眩,腰椎处钻心地疼,他歇了三歇才终于靠着床头坐直了身体。透过窗户他看到今天天气晴朗,绿莹莹的柳丝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刘铁军长叹一声,他已经六年没有下楼了,外边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已经太陌生了。
他成天坐在窗前,盯着外边的花花世界,就如同看着电视里的男男女女,虽近在眼前却无法触摸,更无法沟通。
他小时候看过坐井观天的故事,他感觉自己现在跟那只蹲在井底的青哇没什么区别了。
他眼可见的范围,就是窗户可见的范围。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看不到的那些高楼大厦真的存在吗?
他已记不清下雪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吹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更不知道跑到外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是怎样的酣畅淋漓。
“吃饭”
儿子一声近似于怒吼般的声音将刘铁军的思绪拉了回来。
刘铁军如今和儿子儿媳妇一起住,老伴三年前脑溢血死了,问刘铁军想不想老伴?晚上湿了一大片的枕头和枕头底下压着的老伴儿的满是泪痕的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即就是这样,他依然羡慕老伴的死的快,她早上还在跳广场舞,中午回来做饭翻倒就再也没有醒来。
他就没有老伴那么幸运了,下楼的时候闪了一下腰,腰椎受损,落了个半身不遂,他想站站不起来,想走走不了,十几平米的房子就是他唯一的活动范围,窗户是他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刘铁军时常幻想要是自己一觉睡过去,醒不来有多好,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盼了六年,却迟迟未能如愿。
他转过脸看到放在门口柜子上坨在一起的多半碗连一片菜叶子也没有的面,仅没有一点想吃饭的感觉。
外边客厅里,儿子和儿媳妇还有10岁的孙子,欢声笑语不断。
“明天周六,咱们去玩吧!”这是儿媳妇的声音。
“去那玩啊?”这是儿子的声音。
“腾格里沙漠,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沙漠呢?”儿媳妇又说。
“嗯,听老师说腾格里沙漠不错,我好多同学都去过了,老师说让我们多走走,可以长见识。”这是10岁孙子的声音。
“要不咱们周五晚上走,周日晚上回来。” 儿媳妇压低声音:“爸,怎么办?虽说一天就那样躺着屁事不干,但不吃恐怕不行?”
儿子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的大鱼大肉,放到自己儿子的碗里,没好气地说:“死了才好。”
刘铁军听到儿子和儿媳妇最后几句话,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人老了眼泪就多,他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干活,旁边的工人操作不当,他食指被打了下来,一瞬间,血流如注,血肉模糊,他疼的满头是汗,但眼泪那玩意儿一点也没有。
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死了才好,他何尝不想死,可这口气咽不下呀!他知道儿子儿媳妇嫌弃他,他刚瘫痪那会儿,儿子儿媳妇说话还是柔声细气的,有好吃的还给他端。
他一年比一年绝望,儿子儿媳妇对待他一年比一年差,如今他觉得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过了一会儿,刘铁军听到了脚步声,他知道她儿子来端碗了,半碗面他一口没动,估计又要劈头盖脸地骂一通,他靠着床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不到一分钟,儿子狂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天天端吃掌喝的,你不吃下次不给你饭了,饿死你。”
“好,我巴不得死了的好!”刘铁军以前不管儿子说什么,他都低眉顺眼,不敢言传,如今死都不怕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只听啪的一声响,半碗面洒了一地,碗也在一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刘铁军闭着眼睛,脸上泪水滚滚直下。
等外边骂够了,火发完了,刘铁军再一次从枕头底下掏出老伴的照片,一遍一遍摸索着,好像只有这样他的内心就没有那么痛苦一样。
周六早上,儿子儿媳妇孙子穿戴一新,欢天喜地的出发了。门砰一声关上的那一刻,刘铁军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绝望。
不是怕死,只是这样活着这样确实有点多余,被人嫌弃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决定寻死,他看完了屋子里所有能用的东西,可没有一样能结束他的生命,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窗户,他用尽全身力气,花了半个小时挪到窗前,折腾了一个小时也没有打开玻璃窗的门。
他绝望里跌坐在沙发上,人这一世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吃?为了喝?还是为了黑天白地的工作?为了娶个媳妇?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是为了生几个孩子然后抚养成人?
他不知道,此刻他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只想咽了这口气。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风,哐啷一声窗户被吹开了,刘铁军昏暗无光的眼睛突然出现了某种光亮。
他用手扒着床,用尽了全身力气挪到窗前,他将头伸了出去,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楼底下的来来往往的人还没有他的胳膊长,28楼这样高,摔下去肯定连个全尸也没有。
他扒着窗户看了好久,最终长叹一声跌坐在床上。
网友评论